父亲打来电话 中午，父亲突然从绿春打来电话 说昨晚梦见了我，问我是否安好 昨晚，我被一杯酒打倒 昨晚，我喝进二两酒，冒出二斤虚汗
我意识清醒，但身子不听脑子使唤
众目睽睽中，我耷垂头颅，像做了一场恶梦
难道，血缘真会千里感应
难道，血亲的心脉真是相通的
父亲很少主动给我打电话
我告诉父亲，没事，我们都好
我告诉自己，以后要多给父亲打电话
别让恶梦胡乱闯进他的梦里
飞机从屋顶上碾过
那时，我那八十余岁的岳母
独自在我生活的城市的房间里发呆
房子突然被轰隆轰隆压过来的声音
震得发抖，仿佛要被撕裂
老人惊疑、恐慌、不知所措
我们都上班去了
老人到蒙自才一天
她甚至还不适应我们的房间
她不知发生了什么灾难，慌忙跑到
露天阳台上。她看见
天空蔚蓝，一架水牛样大的飞机
刚从屋顶上碾过去
早逝的母亲
那是五月。有人说
这是一年中最好的月份
雨水刚刚到来
那时，豆角上架，苞谷吐绿
多利河畔的水田，稻禾青青
母亲，您却突然丢失了五月
丢失了自己
母亲，终日心怀恩慈以善待世的您
轻易地丢失了自己，丢失了五月
那时，我才刚刚懂得恋爱
那时，我正甜蜜得忘乎所以
期待着您的祝福
赶回老家探望病中的后母
她确实变成了一个孩子
被二嫂拥着坐在病床上
嘴角歪斜，半身耸塌
嘴里机械地咀嚼着什么
我的后母，没有养育过
我们兄弟姊妹，眨眼间
她已和父亲吵吵闹闹、恩恩爱爱
共同生活了二十五年
她一直红光满面，从没听说生过病
可一病就得了脑梗塞
我们从蒙自赶回绿春
直接赶到医院的病榻前
见到远道而回的孩子们全涌到她的面前
她先是无言、呆望、面无表情
过了一阵，却突然用一只手掩面而泣
瞬间，所有在场的亲人
被泪水封住了喉咙
给孙女补伞的老人
那么笨拙，那么缓慢，那么专注
有风从老人苍白的头发上踩过
老人的腰越弯越低，继续一针一针地
埋头缝补。偶尔
老人抬头看一眼进进出出的孙女
雨珠，还不时从屋檐上滴落
溅在老人脚下的行李前
那把小花伞，被老人紧紧地攥在手上
山径上的老阿妈
瘦小的老阿妈
小山一样晃动的柴垛
野风路过也会跌跤的山路
日复一日的劳作……
你惊讶、呆滞、无可名状
善良包裹的爱里，比水还柔软的情
被一粒坚硬的沙，生生地
从受伤的心口压出眼眶
一滴滴，落进尘埃
村里的老人去了北京
北京，心中的圣地
北京，天边的都市
说声去北京，以前连梦都不敢做
如今这个梦却这么实实在在地来到了
来到了哈尼山寨的一群哈尼族老人面前
这是个什么样的年代？可以让梦想成真
这是个什么样的时代？可以让神话兑现
年长者已逾八十，其余多数为六七十岁
一支由六十人组成的老年人队伍
一律的哈尼族服饰穿着，你呼我应地
从蒙自上昆明去赶飞北京的航班
蒙自城何曾迎来过如此特殊的队伍
昆明何曾迎来过如此特殊的队伍
北京何曾迎来过如此特殊的队伍
一架飞机，今晚因为你们的乘坐而惊奇
因为那也是它一生第一次碰到
这样一群穿着哈尼族服饰的老人
啊，古老的滇南哈尼山寨阿倮那安①
我胞衣的家园，一寨子老人倾巢而出
要到梦中的天堂北京去旅行
要到毛主席站过的天安门上去照相
他们都是我的父母啊
朝耕暮锄，春播秋收，一生足不出山
却在暮年飞向北京――心目中神圣的祖国首都
要让北京看看，今天边疆哈尼族老人的笑脸
听听他们用走田埂的步履登上长城的脚步
声……
责任编辑 陈集益
注释：
①阿倮即安，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