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难 连续发生的矿难、连续掀起的煤尘 将万千彩色电视机溅成黑白 黑，尸体、伤员身上的黑 推迟了白色医院内外早晨的光临
而失踪于矿山深处的矿工将转化为种子?
长出含血含煤的野草和花
才能重逢亲爱的人间和露水?
……书房。天花板上四十瓦的灯泡
照亮手中晚报和一个书生的瘦脸
房间一角的电表
比往日转动得异常响亮
这被火力发电厂内的火焰蜿蜒而来
次第推动着的电表
在暗暗模仿某个矿工异常响亮的脉搏、心跳
头顶灯泡
使他虚拟成为一个头戴矿灯的工人
最终，他也将遇难于麻木不仁的日常生活
书桌一角。旧钢笔，这一支小钻头
将成为书山深处的遗物――
它，为几个卑微的人
克服过若干分钟的黯淡、绝望和严寒
余震
地震。八级
伤亡数字充斥资讯
持久寂寞于市场经济时代的诗人们
终于恢复扩音器的音量。用诗篇
重新进入报刊、电台、书店
国家悲伤，诗歌出场
写诗，给那些死者、伤者、孤儿写诗
多么无力而又……可悲
但一个诗人在沉默中
又何尝没有感受到更巨大的无力和可悲?!
与那些正在现场挖掘的铁锹、手相比
一支笔，写、不写，意义何在?
它无法制止倾覆
它不能成为急救室里哭泣的输液瓶
它不能直升飞机般盘旋着将幸存者拨离绝境
它不能搜救犬一样奔跑、呜咽、敏感于
废墟深处的一缕生气和呼吁……
写、不写，一支笔，意义何在?
它仅仅能够抵抗诗人内心局部地区的
动荡、破裂和塌陷?
一支笔，在书桌上的一张白纸内奔跑、嗅
如同在废墟上呜咽
它，在寻找残余的心跳和嘶喊
风吹白纸，类似余震……
致父亲
一九九七年十二月，你去世，脑溢血
从此，每每听到某人因脑溢血而亡的消息
我脑部的血液就加速洋溢五秒左右
在五秒左右内，我想起你
用我脑部的血，想你脑部的血，五秒左右……
多么快――你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多年!
脑部被压迫的血
暴动，推翻你统治了六十年的四肢山河
你成为灰烬和空虚
我成为你曾经爱过、愤怒过的一卷史册和证据
――我想你，用脑部五秒左右的血来想
或者用周围弥漫半小时的雷阵雨来想
在雨中，一个步行的人
显得与四周的事物毫不相干，显得孤单
如果打伞，就尤其像是孤儿!
我手中的雨伞如同降落伞――
试图把我重新投向童年和大地
投向你的体温和气息……
父亲，某一天，当我也在人间彻底失踪
谁来证明你与这个世界发生过种种纠葛和关联?
你墓地上的那些树木、风声以及鸟窝
保佑我成为一个长寿者吧。父亲
让我的身体携带日趋抽象的你
一同呼吸目前这具体的草香、下午的光辉……
秋日葵花
这旷野里的最后一批葵花、干枯的葵花
朝同一方向，垂下头颅
那是太阳消失的方向
葵花们哀悼的姿态，目前我也在练习
秋风劲吹，雁叫万里
我已习惯于独自在天空下低头疾走，或静坐
渐渐驼背，渐渐成为自己的路标
指出青春消失的方向――
大地以下
光芒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