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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叶腊梅【一片腊梅叶】

时间:2019-02-15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踌躇许久,还是要写这篇文章。   辛卯年八月十五,来南阳挂职的学者王超逸先生提议,去唐河县祁仪镇拜谒冯友兰先生故居,邀我和李强小友陪同。超逸先生是冯先生再传弟子,特地晨起沐浴,整洁衣履,显然是带着无尽虔敬前往的。中秋节是团圆节,去那里亲近一番冯先生,应是别有意义。
  车出城区,天低云暗,欲雨未雨,像是上苍有意酿造一种氛围,让我们切切缅怀这位世纪哲人。我没通读过“贞元六书”“哲学三史”,于冯学毫无研究,但对这位乡贤一直高山仰止。有关冯友兰的话题,絮絮地绵延百余里,还没到头。超逸先生说,冯先生一再引用的“周虽旧邦,其命维新”(语出《诗经》),且简化为“旧邦新命”,用意良深。“这四个字,中国历史发展的现阶段足以当之。‘旧邦’指源远流长的文化传统,‘新命’指现代化和建设社会主义。阐旧邦以辅新命:余平生志事,盖在斯矣。”(冯友兰:《康有为“公车上书”书后》)为国为民,仁心可鉴。我说,冯先生一再引用张载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即“横渠四句”)明志,足见其异乎常人的责任感、使命感,献身精神和担当精神。他是现当代无人超越的哲学家、哲学史家,更是伟大的爱国主义者……
  问了多次路,绕了多个弯,终于到了祁仪乡政府。冯家故宅已荡然无存,连一丝当年的气息也没有。这里只是旧址。新建的随处皆有的长方体的办公大楼,把可以想象的全部空间满满壅塞。幸好,原属于冯家的遗留还有一株银杏,树干可两人合抱,树龄已远过百年,把满树扇形的叶子一直擎向云天,扇面绿中透黄,已老出了秋色。阅尽世事的古树见证了冯府的沧桑变迁,可惜它不会告诉我们。还有一丛腊梅,密枝披拂,碧叶葳蕤,活活地酿一团勃然生机。据说乃冯先生所手植。于是乎,我们仨列队肃立,向岁暮才绽放金色笑靥的花卉中的坚韧者九十度三鞠躬,献上一腔敬意,满腹思绪。想,院中的泥土应仍留有冯家地气,但,凝固的水泥已把它严严压死,接触不得。
  在乡政府的一间屋里,有一故居沙盘。庭院深深,屋舍俨然,门前竖立着铁旗杆。但只是不到3平方米的微型沙盘而已,绝对透不出冯家大院当年浓重的历史、文化、生活讯息。
  临别时,超逸先生特地带回数片腊梅叶子,带回无限牵念,更带回难言的遗憾。
  出乡政府大院时,我暗思忖,此处或许正是冯家大院朝向清水河的大门旧址。冯府大门没有乡政府大门阔大。遥想当年,从这里却不只走出了冯友兰,还次第走出了地质教育学家、矿床学家、地貌学家、中科院院士冯景兰,作家、文学史家冯沅君。作家宗璞不在冯家大院出生,根脉却在这里。这个曾经充盈书香的青砖灰瓦院落,对中国的贡献太大太大。然而,现在连半块砖、一片瓦也难寻觅。
  回到家,读冯先生女婿、宗璞丈夫蔡仲德所著《冯友兰先生年谱初编》,见多处有关故居的记载,不禁感叹欷?,甚至愤慨。且引几条如下――
  1986年12月29日:“复祁仪乡政府函,表示‘我在北京大学工作,居住条件已有适当安排,不需用老家旧宅,该屋乡镇机关已使用多年,现在可继续使用,不必变动’。”
  1988年4月22日:“唐河侨务办公室来信(冯友兰长子钟辽侨居美国,故由侨办出面――作者注)说先生老家房产折价七千九百元,问‘手续咋办,房款谁领’。信中并有要先生捐献此款买轿车之意。”
  1988年4月27日:“致唐河县侨务办公室一信,告以决定将房款捐赠唐河县图书馆。”
  此后,《年谱》中再无有关老家旧居的记载,因为已经易主。即令变更了产权关系,那近百间房舍仍变更不了冯友兰故居的实质啊。冯先生的初衷是“可继续使用,不必变动”,后来不仅变动了,而且拆毁了。
  内中想必还有许多故事,我们不得而知。面对当时的乡政府,学贯中西、思通今古的智者冯友兰非常弱势。
  冯先生情系桑梓,愈老愈炽。《年谱》中,最后十年有关家乡的记载多达数十条。乡亲来访,无不接待;提出要求,无不满足(唯一一次例外是,南阳地区教育局拟用专车送去石匾,当即命宗璞发函制止)。1985年,给老家捐资一万元,修建教学楼。后又捐资一万元为图书馆配置钢制组合书架(共42架),并捐赠购于上世纪二十年代的百衲本二十四史一套(凡806本,3243卷)。
  对文化,冯先生坚守的是建设。对已成文物的故居,后来人实行的是消灭。
  如果毁于“土改”,尚可原谅。毁于“文革”,也可理解。偏偏毁于改革开放十年后,岂非咄咄怪事?
  论文化意蕴、永久价值,一万栋办公楼也不抵一座冯友兰故居。
  扪心自问,是不是愧对冯先生,愧对后代子孙?
  北大燕南园57号三松堂,是冯先生人生及学术的终点。唐河祁仪“耕读传家”的祖屋,是冯先生人生及学问的起点。没起点焉有终点?三松堂已成学界圣地,起点却化为乌有。当初拍板决定扒掉故居的当权者,岂非“千古罪人”?说这些,可能有人不悦。我已老,无所谓了,不怕得罪了谁……
  前不久,超逸先生转赠我一片冯家的腊梅叶,月余天过去,已苍黄得斑驳凝重,有文物的质感,不禁想起鲁迅《野草》里的《腊叶》。依稀觉得,我的书房和学界泰斗的故居忽地有了一种生命的维系,知识贫瘠的我和满腹经纶的冯先生有了一种可触可感的关联。手托叶片,观赏,沉吟,而后,把它夹进架上矗立的煌煌14卷《三松堂全集》的第一卷――《三松堂自序》的篇首,此文的第一句话是:“1895年12月4日(农历乙未年十月十八),我生在河南省唐河县祁仪镇祖父的家里。”
  
  责任编辑:黄艳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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