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松林，河北任丘人，著有《纯情的羽冀》《玫瑰的光晕》《梦里平原》等多部诗集，作品入选多种选本，曾获第九届中国人口文化奖、河北省第十届文艺振兴奖、河北作协年度十佳优秀作品奖。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作家协会理事。
在舷边倏然想到了瓷
激起的浪涌 倏然间 让我
想到了瓷
纸一般白一般薄的瓷
玻璃般清澄透亮的瓷
碎了 连茬口都那么细腻的瓷
淀水一样清凌凌涌动的瓷
荷叶一样绿莹莹摇摆的瓷
苇荡般苍茫大写意的瓷
鸥鸣净水般滴下来的瓷让心胸
如此豁朗清畅
朝苇阴里惊惶急划的野鸭雏
似毛茸茸的一团黑陶
叶隙里露青脊的肥鲤一个摆尾
溅出如此惹人心动的粉彩
水面慵懒的菱角秧小黄花
袒露钧瓷隐密梦象
吊了长腿在天盘旋的鹭鸶与
难见其身的“咕叮”叫声
以天青青的釉色构图 让人揣度
景德或宋元以远的历史声波
和清谧氛息里蕴散着的冥秘
在舷边为什么倏然想到了瓷?
似那只薄胎大肚青花镂釉大海碗
像那只浓润艳丽斗彩高梅瓶
白洋淀 这尊玲珑剔透澄莹的宝物
怎样才能小心翼翼地将你运回城
置于厅堂摆件之上燥热时焦渴时
细细品匝料釉般融为筋骨的乡情与爱恋
再不过瘾就将其置于掌心
以指尖轻轻轻轻弹上几下
浊嚣都市一下儿就漾满这沁爽的
水音鸟音桨音清音的天籁
到苇台上去看看
“苇台上有啥 苇台子上有啥嘛”
陪同的刘局长疑惑地喃喃自语时
一只花白翎的野鸽恰从前方掠过
“若是在五六月间 苇堆就起来喽
野鸭子咕叮们都有了 挎个篮儿
能拣到各种各样的鸟蛋哪”
苇台子真的是光秃秃褐黄一片
脚下尽是粗粗细细的苇茬子
一路踩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其间的苇叶落穗儿干得泛白
落个火星儿肯定星火燎原
(相邻的苇台子有几个
已被燎成了黑黢黢一片)
几芽蒿菜 浅浅钻出地隙
一只绒绒黄蜘蛛在茬间
慌不择路地奔窜
吸引我蹲下的是爿顶开的新土
尖尖的苇锥儿 并不惹眼
它不是绿的 而是土般褐黄
可当你顺势向后望望 却是
这般令人心旌摇动的景象――
一片一片被顶开的潮湿新土
无声地搭在一棵棵苇锥上
像春天推开的一扇扇窗户
醇浓的气息如此清新地萦涌
那么多好奇的小脑袋探出来
那么多可爱的小脸蛋露出来
附在耳根的悄悄话 对伙伴大呼
小叫的稚音响在真实与虚无之间
蹬动着挥舞着的小细胳膊腿上
道道筋络和血脉那么鲜嫩清亮
嗨。白洋淀的妮子儿嘎子儿们
嗨，让大淀燥热骚动的精灵们
赶上来的刘局长怔怔望着我：
你在和谁这么亲热地打招呼
这树梨花究竟有什么不同
扬沙天的昏黄色调中
一团洁白一片晶莹一树清纯
和它温温软软的光
澄澈了此刻的思绪与心情
是曾经养育了我的水土
催开的一树清白呵
它白得醇正 饱满
香得熟稔 亲切
每个蕊心里都藏着迷人童话
每片花瓣里都笑着亲亲脸庞
还是那根橛橛辫儿
还是脑后的那缕小巴毛
还是那个手势还是那声腔
还是爬满了黑壳虫的玻璃瓶
在这淀水般涟涟涌荡的蕊魄里
那些甜甜时光 为何至今
也未长大?
这房这院落已废成了空架子
还是要走近去细瞧瞧这树梨花
究竟为什么如此诱人
擦肩而过的村里小伙撇了嘴说
这么个破梨花有什么可看的?
可我却似只挺着吸针的蜂儿
急急扑进了香雪丛中
在淀边水上餐厅吃全鱼宴
久违的活鲜与清香 吞噬了
满桌的方言和感叹
黄皮戛戛肥美泥鳅 小指肚大的炖杂鱼
让想象绕着苇茬蒲茬的根部进行
渍着黄油的青壳蛋 来自
抬眼儿能瞧见的嬉游鸭群和鸭圈
雪白脆爽的薄藕片 就出自
我们脚板底下波波粼粼的水叶间
嘴里咀嚼的淀鲜 不时被水面的
鱼花 翻涌出多层次味道
老马情致上来时会忘情地奔到水边
与小鱼群撩水相戏 再拔上把水藻
说是放进家中鱼缸里 它自己就长
憨实的建刚夫妇热情地夹菜劝酒
柳丝擦亮话题里孙犁的那片月光
一点鱼鹰船 ?乃地摇进了视线
我们又说起关仁山小说《熬鹰》的特色
生活深处的细节扩放你的共鸣
水面上的鱼鹰死命地拍打翅膀惊鱼
我们频频举杯
为文学之路上的相遇相助相知
醉意朦胧里 瞧见一种发光体
在我们的骨髓里烨烨烁出真诚
不是梦影 汹涌的春光明媚 我们
在“一线天水上餐厅”的依依柳丝里
用溢美之辞相互讨好着贤内助们
不是神话 自己的脚印见证着大淀的
沧桑巨变
尝着焦黄的小虾糊饼似至渔家
徜徉进天堂隔壁的院落门庭
知音与佳境里的飘飘仙
我们像七条快乐的淀鱼摇着
感恩的凸眼
酒醺耳热心暖之际惬意地
畅游在世间真情的清流中
踏访《小兵张嘎》当年的拍摄场地
“这是嘎子当年堵烟囱的砖房
现在已不住人了 可那烟囱
还是当年的老样!”
“这是他往鸟窝里藏枪的地方
可惜那棵榆树已经没了……”
听着陪同的刘春风局长的惋惜
我心里并没涌出相同的感伤
有形的房子烟囱无形的树与鸟巢
这些象征符号并没那么重要
大淀的魂魄活着那些声患活着
晃动的白羊肚手巾活着就够了
风摆柳丝他的鬼脸在树冠藏着
在水蓼边猫着在荷苞里红着
寂寂的房顶上分明是嘎子
捂也捂不住的脆朗嘎笑传来
这笑音像束柔白阳光
照见我恁些年在异乡
从没有过的好心情
标签：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