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墩 它是柔软的 有弹性的 甚至在蒙胧的月光下 它是 半透明的 一拉溜罐装果冻 喜欢得不行就远远坐到山坡上
看它 恨不得把它们吃了
再仔细一点
还能看见里面悬浮的石子
水草般摇曳的钢筋 鼓胀的力
三个多月 记得清清楚楚
在我的图纸上一点点变大长高
垂直误差不能超过3毫米
脸上不能有米粒大小的麻坑
爱它 恨它 喝醉了管它叫爷爷
“完工后还要冲一个星期的清水浴
不过它吱吱喝水的声音好听极了……
与其说是一排大将军
倒不如叫它们多米诺骨牌
马虎一点 后面的事想都不敢想
至于它一辈子扛多少分量
至于那被埋没得不到赞叹的另一半
旁人很少想过
它胸前挂花放炮的时候
也给我们每人戴了一朵小的
明天 工地要搬家了
我使劲拍拍它们 你想想呵
当你走了 当你倒下甚至当你没了
还有那么多伙计用你给它们的力气
在天地间 替你立着呢
我歌唱青藏铁路的螺丝
我歌唱这排列整齐的蕾 我歌唱
这铁轨 这混凝土轨枕 这力量搭就的藤架
这信念竖起的天梯
我歌唱天梯上伏下身子的
劳动者 他们来自河北 山西
海南 或者坡下的那两座藏包
我看到那些忙碌的蚂蚁
怀揣着并不渺小的理想
我歌唱那些无以计数
搂住岗位 一辈子不知道休息的
铁疙瘩们 身上鼓胀的劳动的光泽
闪烁着卑微的崇高
再具体一点 我歌唱那个光膀子小伙
一颗颗扭紧他热爱的螺丝 一边
扭着头用力一边把汗珠慷慨地甩下
青藏铁路 我为什么不可以歌唱
它数以亿计的普通的螺丝呢
它们身上的油污 它们的锈 它们的命
一条穿山越河的大路 它前进的力量
正是来自每一块石砟的步履
所以我歌唱普通的螺丝
歌唱那登天的小小旋梯在它们怀中升华
歌唱它们钙质的汗腥 吱扭的言语
歌唱它们
用力时绽放的虚无之花
汇聚成一条上升的铿锵大道
在高原
在高原
一只蚂蚁越是仰头张望 越是
瞅不见高处的天堂
阳光的金针穿透尘粒大小的心脏
锦绣里翱翔的雄鹰啊在神灵遍布的大海
展开两扇钢质的帆樯
在高原 一只蚂蚁越是低下头去
越是看不到内心的忧伤
是谁 用身体的尺子把大地丈量
云雀的仙女啊
在圣湖 那镜子里的天堂
浇灌面颊上两朵苦味的格桑
在高原 一只蚂蚁越是引颈眺望
越是辨不清神圣的远方
蹄窝坎坷白骨指路苦旅如肠
转场的牛羊啊
风雪的瞳仁里
闪烁着祖先亘古的忧伤
在高原 一只蚂蚁
越是离开大地越是让崭新的奔跑
抵近飞翔 万丈哈达
让谁披在了高原的肩膀撒欢的汽笛啊
挥舞着的一道闪电 暂时还不能把两只蝴蝶
和一棵草的命运镀亮
在高原
一只蚂蚁越是挥洒汗水越是
让小米粒大小的胸膛透出亮光
一条大路让谁从尘世扛到了天上
劳动的石子啊 满身泥浆
它还不知道要用多少力气
能否把明天的高原
在轨顶的长砧锻打出宝石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