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草木动 [风吹草木(二则)]

时间:2019-02-17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苦槐树      没人知道门前的苦槐树到底有多少年了。记得小时候曾问及祖父,祖父说他也这样问过他的祖父,而回答都是一样的:我小的时候就这样大了。   夏天,硕大的树阴遮蔽了整座庭院,遮蔽了木窗土墙的房屋。白天,阳光从树顶上泻下来,照着地上的苔藓和落花。晚上,星辰和月亮在枝叶间摇曳,一点点移向西边的屋顶。祖父告诉我那树顶上住着神仙,这让我很多年里在夜间都不敢出门。晚上,枝叶的影子在窗纸上不停地晃动,我不知道那神仙是什么模样,却总觉得它的眼睛一直在盯着我,让我瑟缩在夜的一角半宿半宿地不敢闭上眼睛。
  后来我开始生病,母亲便效仿别人烧香磕头把我认给了它,祈望它能保佑我的平安。她不知道,这更加深了我对它的恐惧和神秘,让我过早地受制于神经衰弱的困扰。之后的岁月里,我目睹着院子里的人来了又去了,生命轻得像一阵风。而疾病始终让我像一只瘦弱的蚂蚁,连悲伤时都听不见一丝声息。
  十三岁那年,一种强烈的孤独感让我夜不能寐,在门前的石头上,我看着月亮穿过茂密的枝丫,穿过蓝色的夜空,安然而静谧。忽然觉得那浓密的树影里住着的并非什么神仙,而是天使,她长着一张和我一样的脸,一双和我一样的眼睛和嘴唇,叶子颤动时,说出我想说的全部。
  我开始变得更加孤僻,更加不善言语。开始写字,一夜一夜地这样独坐着,耗尽了许多青春期的时光。苦涩而芬芳。如四月苦槐树开花。花色由白慢慢变成浅淡的黄色,槐米垂下来。
  
  芸豆
  
  七月里雨水稠密,它的藤蔓便开始疯了似的蔓延,云朵一样覆盖过父亲菜畦的篱笆,不够了就将触须伸向空中,浓重的绿意里坠满星宿一般的花瓣。
  父亲在世时是一所中学的教师,喜爱中国的古典文学,也偏好传统中医和针灸。从我记事起,他从微薄的收入里省出钱买书给我们看。每买回一本就用报纸包了皮,再用毛笔工工整整地写上他的名字才让我们触摸,有一丝毁损都会招来他的责怪。迫于生计,他总是在放学后再忙地里的活计,只有夜里才有空闲翻书或给我们讲述一些文人的趣事,连菜畦里的菜也被他掇弄得可抵得上半年的粮食。
  父亲热爱它们,像热爱着身上结出的盐粒。
  到了晚上,他累了、倦了,就去篱笆上摘几支芸豆,再倒上一盅小酒。锁紧的眉头和我夜里醒来时常常看到的没什么两样。那时,在一支劣质香烟那忽明忽暗的微光里,看着父亲那张愁苦的脸心里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果然,父亲在50岁那年就离开了我,世间最疼爱我的人没有了。
  一个善良的人,终没有一种药让他于尘世多停留片刻,在长达半年的疼痛和煎熬里生命走到了尽头。那个冬天,窑庄经历了我记事以来最大的一场雪,厚厚的积雪几乎埋葬了世间所有的声息。
  父亲写过小说,也写过诗歌。我出生的前夕,在一个偏远村庄里教书的父亲梦见了他即将临世的女儿,忍不住半夜起来给母亲写信,因为引用了一句“明月何时照我还”而被打成是搞复辟,死去活来,写下的文稿也彻底丢失。此后,父亲再没写过什么,也绝口不再提及当年写文章的事情。父亲走后母亲体弱也不想睹物怀人,从此,菜畦子一片荒芜。芸豆那如云似雾的美也从窑庄彻底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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