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北川供电公司 这是一片黑色的废墟 这是死过三次的城―― 山崩地裂的倾覆之城 暴雨泥石流的填埋之城 堰塞湖洪水的席卷之城
这是一座死亡之城、悲痛之城、沉寂之城
但却有电,从你看不见的地方
嗡嗡流过……
据说,地震过后
第一个夜晚是漆黑的、混乱的、哭喊的
或者是深渊,比死亡更静
而第二个夜晚
电流就突然苏醒
震后的第一盏灯瞬间亮了
颤抖的光晕里
是人们伸出的双手、渴盼的眼睛
橘红色的应急发电车说来就来了
它喘息着、轰鸣着
那些身穿橘红色工作服的电力工人啊
来不及抖掉余震的碎石和暴雨的泥浆
来不及打探亲人的生死
强忍悲痛
用钳、用锤、用螺丝钉
扶起一根根倒塌的电杆,接通电缆
他们攀爬在三十米高的铁塔上
飞跃巨浪滚滚的堰塞湖
他们的身体渐渐升高
在乌云和闪电的背后
你分不清是鹰,还是
北川供电所的那些工人……
他们用身躯和手臂结网
然后――合闸
风忽然热了一下
接着,就是一盏灯、两盏灯
北川亮了,中国亮了
炊烟升起,马达轰鸣
失血的中国,今天你的体温
是二百二十伏特
那嗡嗡的电流里
流淌着北川电力工人的
滚烫的勇敢和赤诚
在擂鼓镇,一栋
天蓝色的木板房里
整齐的报表、橘红色的工作服
头盔、手电筒、应急灯
泥浆斑斑的工作靴
组成了新的“北川供电公司”
它让从这里走过的人。懂得了
电和生命。希望和奋不顾身。
这是中国最强马力的发电机组
轰隆隆的,永不停息
而带动它的,就是
屋顶上的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
它高高飘扬着,在北川的
万里晴空
致北川优秀电力工人汪志刚
在北川灾区
我怀念一位普通的人
此刻,世界上只有一种爱
那就是他眼中的泪水,掌心的光明
此刻,世界上只有一种颜色
那就是他橘红色的工作服,以及
残垣断壁中他托起的
那一团橘红色的生命――
那一盏盏如太阳般
缓缓上升的
灯
汪志刚,当他从
倒塌的废墟中走来
谁能知道,他的每一个脚印
都是疼痛
他把心,留在那十几米厚的
碎石瓦砾下了――
他曾怎样在黑夜中嘶哑了嗓子寻找着
又怎样绝望地攥紧自己滴血的心
烟尘和巨响,隔断了多少生死天涯
但每时每刻,他都仿佛仍能听到
小女儿惊恐的喊叫:
“爸爸,抱抱我,我怕黑!”
于是为了承诺这小小的飘着奶香的话语
他说:我绝不会离开这里
我要给废墟下的女儿,点亮一盏灯
给所有的孩子,点亮一盏灯
给黑暗中的北川,点亮一盏灯
于是,他用单薄的背影
挡住了滑坡的巨石
暴雨的子弹、楼板的跳动
于是,他从险峻的余震中
走出一条路
肩扛发电机、电缆和钢丝绳
他的泪水在电线上闪烁
他的身上是雨水和泥石流
冲刷的冰冷
他咬紧嘴唇、睁大双眼
小心翼翼地呵护着
手心里那一小团光明
那薄薄的、脆弱的、珍贵的
那一盏玻璃的灯
但又是多么清澈和透明啊
带着他的体温和热量
一盏、两盏,照彻北川
就像他的心,一旦点亮了
就不会熄灭
就像他的微笑
那橘红色的、宁静深远的爱
就将长如一生……
致德阳换流站
以时代的速度前进!
在一片油菜花的摇曳中
我看到这四方形的电流之城
这是一座新建的辉煌的电之巢
墙下还飘着深翻的泥土的香气
耳畔却早已是嗡嗡的电流的蜂鸣
它们轻扇翅膀,这些看不见的
电的蜜蜂和鸟儿们啊,是它们
托起那纵横交错的银白色电网吗?
在蓝天上闪烁着
如层层浮动的白云
可别惊动了它们!
这些从西部跋涉了千山万水的电流
此刻沉睡在这里
一旦合闸
它们就将会以超越流星的光速
射向千里之外
鼓荡着“直流”的强大心脏
和无数年轻的梦……
“国家电网”、“绵阳电网”
这些令人振奋的名字
它们的又一个骄傲的称呼是:大水电!
让中国的血液远距离加速流动
这是地震后最快速建成的第一个变电站
中国的第一个国产化直流工程
无数的按钮,无数的电子显示屏
控制室、调度中心、客厅
高大的厚门紧闭或缓缓开启
这里养育着电
一块煤、一股水流
一个震前震后的故事
都让历史深处的电,不再是一根
飘摇的蜡烛,而是照亮中国的
大片大片的光明
以千瓦时的能量覆盖着
从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国土
到每一个人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