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 飞起来的女子 云彩缠身 一根羽毛足以证明天空的空旷 飞起来的女子 和洞窟外面一场沙尘裹挟的战争之间的距离
需要青草、浇灭仇恨的雨水，以及
杏花梨花沙枣花
一朵玫瑰花瓣
可以擦嘴但不允许擦血
一只司晨的公鸡大声啼叫着
像是在捍卫人间久已失闻的真理
反弹琵琶
我一眼就认出
反弹琵琶女曾是我家邻居女孩
只是年代久远，远到唐朝
我喜欢她头发盘起，高髻云鬓
可她忽而回鹘髻。忽而乌蛮髻
让人分不清梨花杏花沙枣花什么花越开越大
我日日挖窟，九层楼大佛香火鼎盛
梨花杏花沙枣花开过一季又开过一季
邻居女孩丝绸缠身，反弹琵琶
我日日挖窟，邻居女孩反弹琵琶
女孩琵琶我挖窟
梨花杏花沙枣花越开越大
白马塔
如果白马继续吃草
吃沾着露水泥土的新鲜苜蓿
如果白马一个喷嚏弄醒了自己
然后跑上一树梨花盛开的树杈
敦煌的春天，这些是可能发生的
火星四溅的铁匠铺炉火正旺
鸠摩罗什译经打铁一样认真卖力
他要亲自打一副马蹄掌
带上马蹄掌，然后上路
敦煌的春天，这些是可能发生的
树上千佛
每一片树叶上
都坐着一尊佛
看见佛的人比雨滴更小
看见佛的人
一转身
遇上了雨后树下散步的蚂蚁
持花菩萨
持花菩萨纠正
一朵花为一个春天
一朵云为一场大雨
小学生纠正错字
拿到了梦中的三好学生奖状
春天就是人世间的奖状
雨把奖状弄湿再让太阳晒干
一朵花
又一朵花又一朵花
排着队盛开在放学的路上
朝觐
敦煌我去过一次、两次、三次……
落日总是在更远处等我
晋隋在落日里剥蚀，元明在落日里继续
剥蚀
落日像是唐代壁画《张议潮统军出行
图》中
牙旗翻卷处一匹红马浑圆的臀部
明天早晨，掉转马屁股就又奔回敦煌了
遇到黑风暴，遇到劫路强盗
西魏壁画《五百强盗成佛》修成正果
多一群强盗无妨，乱世无妨
木头朽烂，青铜生锈
朝代换了又换，释迦牟尼只有一位
敦煌遥远
朝觐的人走路骑马
有一座马冢叫做白马塔
现在铁路修到了敦煌的红柳丛里
还是更远处的落日
烧红火车头
这佛典中自毛绿身狮子一般的家伙
披一身着了火的钢铁
拉着又一车人来敦煌朝觐了
耕地
耕牛犁地
扶犁的人赤膊
麦子割了一茬又一茬
吃饱了新麦的人打个盹又长了力气
一只鸟稍一振翅飞过五十个县九十个县
飞回长安洛阳，飞回白马寺檐下旧巢
扶犁的人看见天空无云，佛不在家
他记起瓜州的杏，沙州的瓜，凉州的远
吃饱了新麦的人还是他
多余的力气留着，去打一口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