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发在城里打工，心里装着两个人，一个是媳妇小莲，一个是孩子。腊月里工地上放了假，二发就风风火火地向家赶。 二发心疼小莲。小莲坐月子落下了腰腿疼的病根，遇着阴雨天就疼得要命，又带着孩子，还要耕种几亩田。一般的农活还好说，特别是浇地，让小莲一个人到玉米田里，二发能放心吗?小连长得细皮嫩肉的，胆子又小。他们谈恋爱时钻过一次玉米地，二发牵着小莲温软的小手，一只偷吃玉米的小老鼠就把小莲吓得尖叫。二发到城里打工之前，雇了村里的刘大牙给浇地。刘大牙是个瘸子，30岁了还没讨到老婆，又不想出去打工，在家闲着没事干，有几家打工的就把田托付给刘大牙种，到年终打工回来再付给他工钱。刘大牙爱喝酒，二发提了一瓶酒去找刘大牙。刘大牙滋溜喝了一大口说，二发哥你走，发财了回来请兄弟喝酒。二发说那是那是，田里的活儿就拜托你了。
二发跟小莲说，浇地的活儿你别插手，看好家照顾好孩子就行。
小莲点点头，泪花一闪一闪的。
孩子5岁了，这次挣钱回来，二发还想送孩子去镇上的幼儿园。
二发一脚踏进家门就把小莲乐坏了，忙着给二发冲蛋花汤。二发知道小莲有馋男人的毛病，有一回二发到朋友家住了两天就把小莲馋坏了。这一次小莲一定馋得不行了，二发就抱住小莲叭叭亲几口，把小莲的脸都亲红了。小莲推了他一下说，让孩子看见多不好，反正给你留着哩，晚上吧，晚上让你亲个够。
二发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一沓子钱要小莲数一数，小莲喜滋滋地把双手在衣角上擦了擦，一五一十地数起来。二发正笑着说瞧你那笨样儿，孩子从外面回来了，二发抱了孩子在炕上打滚儿。
太阳像个赖皮，就是不肯走。为了打发时间，二发拉上孩子说，走，爸爸给你买糖去。街上的人亲热地跟二发打招呼说，二发你可回来啦，好像他们也像小莲一样想念他许久了。二发就买了一包糖散发给村里人。
一包糖很快散发完了，二发踅步再去小卖部，就听小卖部里传来说话声。这个说，浇地浇到炕头上去了，二发还蒙在鼓里呢。那个说，刘大牙可真能，把不该浇的地也捎带着浇了。
二发的头轰了一下，转过身抱起孩子向家走，心里有了一团火在燃烧。
孩子把糖吐出来说，爸爸买的糖没有刘大牙叔叔买的糖好吃，妈妈都说刘大牙叔叔的糖甜。二发扬手在孩子屁股上打了一巴掌，孩子哭起来。小莲正在洗二发打工时穿的脏衣服，听到孩子哭，举着湿漉漉的手迎出来说，你咋刚回来就打孩子?
二发阴着脸不吭声。
小莲又说，咋不高兴了，跟谁治气呢?
二发还是不吭声，坐在院里的大青石上，用粗砺的手指揉搓着在城里工地上被砸伤的脚趾。
天黑下来了，小莲把饭端到他面前，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小莲把土炕烧得热腾腾的，并排着铺好了两个被窝，二发抱起一双被子就到草房里去了。草房里没有火，冷得像冰窖，二发不觉着冷，也不觉着困，坐了一夜没合眼。鸡叫三遍天快要亮了，小莲推门进来。小莲的眼睛红红的，像两个桃子在水里泡久了。
小莲说，既然你都知道了，俺也不瞒你了，你知道一个女人在家里是啥滋味儿!
也不知咋回事，小莲的话像一桶汽油浇在二发身上，二发心里的火苗一下子蹿高了。他很快又镇静下来，把牙齿咬得咯咯响。这样的事在城里听得多了，只是想都没想到落到自己头上了。他想小莲一口回绝这事儿就好了，如果是那样，他心里会好受些，会把火气发泄到嚼舌头的那些人身上。没想到平日里温柔得像猫、胆小得像鼠的小莲对这事儿表现得如此坦然。
二发说，你去把刘大牙叫来，我跟他说句话。
小莲没抬头，说你有啥话跟我一个人说就行了。
二发陌生地打量着小莲，六七年的夫妻了，做梦也没想到几个月不见竟然变得这样敢做敢当。
太阳出来的时候，二发已收拾好打工的行囊，抱上熟睡的孩子就向门外走。孩子醒了，哭着要找妈妈，二发拍了孩子一下说，跟爸爸走，咱到城里去。
小莲伸手夺孩子，二发的眼睛里钻出两条火蛇：你别碰我的孩子!
小莲哭了，小莲说俺对不起你，俺求你了，大冷的天，过了年再走吧，过了年咱们一起到城里去。
小莲给二发跪下了。
二发怔了怔，抱紧了孩子依然向外走。出了门，他又踅回来，从包裹里掏出一个花花绿绿的纸包递给小莲说，这是给你买的治风湿病的药，一天两片。还有刘大牙的工钱，都在你手上。
小莲把二发的腿抱紧了，她想，打死她也不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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