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木匠的女人 决定在秋的最末一天 改嫁 她用斧子劈开了洞房的门 她对坐在喜床上发呆的丈夫说
炉火是我惟一的陪嫁
二
蓝布大褂
被月光洗白了
噼里啪啦
金算盘在西厢房的油灯下
清算着许家大院的
陈年旧账
三
爬满蛛丝的雕梁上
吊着一对红玉手镯
苍白的旧梦中
两只丰腴的雪臂
轻轻环住了
泥土里冰凉的脖颈
四
秋风抖了抖手
一臂落叶无依无靠地扑向胡同
黄铜门环
被啪啪叩响
闻声而出的人
正好看见残月阴冷的一笑
五
冷冷的树下
凋零着两朵冷冷的梅花
六
从东家女人微翘的兰花指缝中
缓缓走过的是什么
轻巧如那把檀香木扇
熏香的不止是暑天的风
一地细腻的瓷片
是青花茶盏绝绝的呐喊
整间西厢房
都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七
我合掌
因为我要合掌
莲心长在眉心
眉心即是人心
做出了悟一切的模样
猛抬头
看明月爬上院墙
八
距离十五还有三天
逃往异乡吧
欠月亮的债
银匠注定无力偿还
异乡的夜晚一片漆黑
不得不丢下深潭的是
耗尽一生
才铸好的银盘
九
蹙眉赶走了黄莺儿
枝上的啼音还在
心上人胯下的白马
倏地飞出了
梦外八百里
被惹怒的那只鸟
一气之下就
把巢筑到了辽西
十
从不簪花的小姨娘
也从不搽粉
她用白绸帕子挡住众人的目光
十一
石灯悬吊于石洞
她用凝固的血在石碗里酿酒
醉倒的不止是蝙蝠
还有一只终年食素的老虎
酒须烫烫地饮下
取火 取火 取火
山谷用回音钻木
十二
木鱼就是一条鱼
摇头摆尾的
从寺里游向寺外
我就是它散落在地的
一片鱼鳞
谁肯为我弯下腰呢
我静静地等了千年
直至化成了
一朵泛着檀香的金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