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生活的关键词:寻找生活的另一半

时间:2019-02-14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如果将生活比作一本大书,那么,它通常应该由许多个重要的章节和段落组成。而在这些重要的段落里,总是或隐蔽或醒目地栖居了一部分作为核心存在的关键词。就某种意义而言,诗人的工作就是对散落在各处的关键词的寻觅。在这方面,俄国诗人艾基的写作无疑提供了最好的例子。他的诗歌多半以极简的形态呈现,通过虚词的连缀,在每首诗中嵌入钻石般的关键词,如“寂静”、“雪”、“树”、“玫瑰”、“死”、“梦”、“路”、“田野”、“时间”,等等。借助这些关键词,诗人细心、虔敬地捕捉世界悄悄蠕动的踪迹,于寂静深处听到生活的喧嚣,在一花一草一叶中看到阳光与朝露,在田野的开阔中想到生命之路的延展。
  1934年8月21日,艾基出生于苏联楚瓦什自治州的沙姆尔季诺村。这是远离俄国文化中心的一个偏远山区。楚瓦什人现有居民约两百万人,系古代的匈奴人和保加利亚人的后裔。他们普遍有一种泛神论的观念,认为山川河流都是神的体现,森林有自己的语言,它们也会说话,已逝的父辈们的肉身就栖居在这些树木中间。这种略显原始的观念恰好为艾基今后的写作保持了某种童真性。
  早年,艾基用本民族的语言进行写作。1949年,艾基在《雅拉夫》杂志上发表了处女作。1953年,他进入高尔基文学院学习,在那里开始自学法语,接触到了波德莱尔的诗歌,逐步在个人意识中确立了诗歌的现代性追求,同时对勒内•夏尔的作品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此外,他也大量地阅读了存在主义哲学家,如克尔凯郭尔、尼采等人的著作。1958年,他因“创作反动诗歌,挖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创作方式的墙脚”的罪名而被文学院开除。1961年至1971年,艾基获得了一份在马雅可夫斯基博物馆担任管理员的工作。这一段时间的学习和工作帮助艾基弥补了此前在知识和学养上的不足,让他对俄罗斯诗歌的历史有了更清晰的了解。置身于特殊的工作环境,在对俄罗斯诗歌传统的领悟上,马雅可夫斯基的奔放、自信和反叛精神,具有雕塑般质感的语言探索,对艾基无疑有着典范性的意义。
  如前所述,艾基的写作意味着对生活关键词的寻找,而其中的“光”、“寂静”和“睡眠”又是这些关键词中的关键词。它们在艾基娴熟的排列下,闪烁着自由的光芒,带给人以希望和喜悦,启迪他们去发现自然与人性的基石。众所周知,在现实中,人渴望安宁与平静,却往往难以承受寂静里的那一份孤独;他渴望交流,却又在众声喧哗里不能达成真正的沟通;他放开嗓门呼喊,却发现连回声都飘到了不知何处的远方。有鉴于此,艾基告诉我们,这类病症实际根源于人丧失了聆听的智慧。因此,我们要重新学会聆听,重新认识“沉默”与“寂静”的价值。在一篇访谈中,艾基表达了这样的看法:“自然本身说到底就是沉默的,喧嚣和噪音最后还得归于沉默;喧嚣打扰了事物的本质,而沉默使人回归进自己。”因为,“只有在沉默之中的人才可以跟自己交谈,才能思考自身的存在、世界以及创造的意义。”由此,我们可以知道,他诗中不断复现的“寂静”原本就是“交谈”的最佳背景,甚至就是“交谈”本身,它们是自我认识、自我确证的必要条件,正如艾基在诗歌中向我们展示的那样,寂静中有神之梦,有美丽的云彩,有含苞待放的玫瑰,它以特有的姿态与喧嚣的世界构成了对峙。
  二十世纪作为沉默的声音最著名的例子出自美国实验音乐家约翰•凯齐的手笔。1952年,他创作了一首名为《4"33》的曲子。在演奏时,演奏家只是静坐在钢琴面前,不做任何演奏的举动,如是沉默了四分三十三秒。在当时引起了一片哗然。凯奇以此挑战了人们对于音乐的欣赏期待,表达了一个极富哲学意味的观点:音乐最重要的不是演奏,而是聆听。艾基的诗歌观念无疑与之有着相似的思索起点和运行轨迹:由于寂静,声音有了流动的可能。
  五十年代,艾基一度在莫斯科郊外的佩列尔金诺作家村居住,并有幸与帕斯捷尔纳克成为邻居。这种交往对艾基的生活和写作产生了至关重要的影响。一方面,他引起了特工机关的注意,成为被监控的一名所谓携有“持不同政见”倾向的诗人;另一方面,在后者的建议和鼓励下,艾基开始将楚瓦什语诗歌翻译成俄语,随后又致力于将俄语诗歌翻译成楚瓦什语。与此同时,他自觉开始了非母语――俄语的写作。艾基的这一转变是耐人寻味的,或许正是对母语的这种暂别,使得他在一定距离内摆脱了母语的惯性和夸饰性羁绊,获得了“不得不”的简洁,同时其母语的泥土味又为他抵御俄语的俗套提供了一定的免疫力,从而为俄罗斯诗歌的个性化写作接续了重要的一环。需要指出的是,帕斯捷尔纳克的影响更多是精神层面的,他以智力帮助后者打开了诗歌伦理学的大门,明确了对美和人性的坚持。就写作风格而论,艾基与帕斯捷尔纳克属于全然不同的路数,前者作品中那种波希米亚式的冲动,结合他对关键词式简洁的追求,有着更多来自乡野的淳朴和执拗,它们凝聚着诗人对自然与人文之间既冲突又纠缠的微妙之处的体会和洞察,渗透了关涉美和自由的宗教情怀。
  艾基曾经说道:“对于我来说,诗歌永远是一种‘行动’,是‘宗教仪式’这个词组在‘沟通’方面的最佳表达。”对他而言,诗歌不仅仅是语言的探索,而是诉诸行动的信仰。作为一名现代诗人,艾基对浪漫主义的絮叨有着足够的警惕,因此,他在写作中大量使用省略号与破折号,藉此给他们留下了自由联想的足够空间。艾基诗歌的另一个特点是对虚词别出心裁的运用,有时它们甚至起到了某种“兴”的意味,在诗歌中构成一种缀连和停顿,为人们的想象力提供一个站台似的空白。有意思的是,为了表达自己对世界的那种最细微的感受,艾基有时用联字符,兼容其中的双重涵义,有时则自造单词,如“中光”、“初光”等,用以传达全新的意义指向。在格律体占主导地位的俄国诗坛,艾基写作的另类特征十分明显。除上述特征之外,他一直坚持自由体的写作,这筑基于如下的认识:“诗的节奏和韵律发自一首诗内在结构的需求,只有在必需时,这些外在形式的东西才能变成某种意义上的反叛。但一般来讲,韵律总是束缚思想、与自由相悖的。”他渴望在形式上创造最自由的状态,以对抗一切专制的束缚,哪怕是仅仅来自语言的暴力。
  自六十年代开始,艾基的诗歌就在世界各地得到传播,许多作品被译成了欧洲各种语言。与此同时,他本人及其创作在老一代的诗人中间引起了极大的争议,褒之者认为他的写作代表着一种新的趋向,具有更强劲的生命力;贬之者则批判这种写作从形式到内容的异端性。在保守势力占据上风的苏联时代,艾基的写作主要以“地下状态”进行,他得以在俄罗斯本土出版的第一本诗集的时间是1991年。
  2006年2月21日,俄罗斯自由诗的一颗心脏结束了最后一次搏动:肯纳基•艾基死于莫斯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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