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运燮(1915―2002),笔名吴进、吴达翰,福建古田人。1945年毕业于西南联大外语系,大学期间曾应召入飞虎队和中国驻印军任翻译三年多。后在香港《大公报》、《新晚报》,新华社国际部,中国社科院研究生院等单位工作。著有诗集《诗四十首》、《晚稻集》、《南音集》等,散文集《热带风光》等。因与穆旦、袁可嘉、郑敏等九位诗人合出《九叶集》而被归入“九叶诗派”。
春风伸出慈爱的手,温柔而有力,
推醒了沉睡的,抹掉不必要的犹豫,
使一个个发现新的信心而大欢喜。
吹过草根,吹过了年轮,
吹过思想的疙瘩和包袱,
在冰层上画图案,在脸上加深笑纹。
是花的都在开,有芽的都绽出来,
欢呼这只爱抚的手,拿出最好的,
一切从头创造,过去的已经深埋。
在黑暗中摸索了多少艰苦的日夜,
打破,形成,又打破,最后冲出硬壳,
献出颜色和香味,还有只为衬托的绿叶。
野花没有被忘记,它也不自卑,
迎风歌唱着丰盛的光和热,
一个姑娘摘下一朵:“它陌生,但是也美!”
又唱了,又唱了,那特别兴奋的鸟群,
对过去的迟疑已觉得好笑,
为了找到新歌声,抑不住太高兴。
试一声,大声些,听从着春风,
不再满足于枝叶间的碎粒阳光。
投向那云稀太阳高的蓝空。
东边的响应了,还有西边的,南边的,
兴奋的眼光像蝴蝶般闪烁,
多嘴的湖水也抢着发表意见。
暖起来!春天到了!到处在欢呼,
新式步犁把第一块黑土翻开,
人群涌向公园,涌向郊外的林坞。
一幅着色奇妙的图画完成了。
一曲新风格的交响乐奏起来。
一首句句清新的诗,有人在朗诵着。
春风是新生命的源泉,绿和歌声的核心,
它吹过的地方,一切都在唱:
“我有了新活力!我有了新生命!”
雪
忽然的变化带来共同的喜悦。
一切跟着飘,我的心也更轻,
数不清有多少重轻帘,但看得更远,
穿过去,全身越白越透明。
白中色彩缤纷,冷中透热,
空灵中是充实,重复中有变化,
枯硬枝条上多么的柔软,
寂静中回旋着多少喧哗。
白阴下的行人抬头,脚步放慢了,
看透明的气息轻摇满树银花。
新铺的人行道上,红领巾丛中一下子
盛开出一簇簇笑声的红花。
什么时候又加上这么些新烟囱?
都是这大块文章的必要的惊叹号;
轻烟越飘越淡的地方引人回想,
新温暖只有住新大厦的人知道。
放眼望去,多少诗句,多少名画,
激情推着联想,联想拉着激情,
触电般的是那“沁园春”,忽然又高又大,
我也有那熟悉的豪迈感情。
心沿着白路,白野,白山,
飞向远方,急寻诉说的同伴,
我要拥抱所有的建设者,
请他们马上都来天安门广场。
(以上二首选自《诗刊》1057年5月号)
秋
连鸽哨也发出成熟的音调,
过去了,那阵雨喧闹的夏季。
不再想那严峻的闷热的考验,
危险游泳中的细节回忆。
经历过春天萌芽的破土,
幼叶成长中的扭曲和受伤,
这些枝条在烈日下也狂热过,
差点在雨夜中迷失方向。
现在,平易的天空没有浮云,
山川明净,视野格外宽远;
智慧、感情都成熟的季节呵,
河水也像是来自更深处的源泉。
紊乱的气流经过发酵
在山谷里酿成透明的好酒:
吹来的是第几阵秋意?醉人的香味
已把秋花秋叶深深染透。
街树也用红颜色暗示点什么,
自行车的车轮闪射着朝气:
塔吊的长臂在高空指向远方,
秋阳在上面扫描丰收的信息。
1979年秋于北京
(选自《诗刊》1980年1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