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米死了，她从高高的楼上跳下来，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认识她的很多人都没有想到，小米会选择这样的方式，离开这个看上去挺美的人间。 一伙警察冲到建筑工地上将李四团团围住，那如临大敌的样子，很快就吸引了差不多所有建筑工人的目光。面对人民警察的荷枪实弹，不用说李四只有束手就擒。他甚至来不及跟老板打声招呼，就被押上警车，一路顺风地往镇上呼啸而去。
在路上李四很想问点什么，他肯定知道人民警察不可能会是请一个打工仔去吃大餐，更不可能无缘无故开车来接他去兜风。最有准头的答案，便是他有麻烦了。
但是，看着人民警察威风凛凛的样子，李四真的不敢出声，李四再傻也不至于傻到去惹人民警察。何况他并不傻，他读过两年中专，有点文化，因此他得以在工地上帮老板做管工，把一伙穷哥们管得服服帖帖，一天到晚对着一堆砖头拼命干。
当小米的死讯传进李四的耳朵时，围着他的几个警察全都死死地盯住他，看他脸上的表情，想从他的表情变化里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可是警察很快就失望了，因为李四的面部表情里没有他们需要的惊惶失措，只有打死都不相信。
她死了？她死了？！李四说，一副打死都不相信的样子，开什么玩笑！
一个警察面无表情地死盯着李四，说你认为这里适合开玩笑吗？
李四突然叫起来，说你们怀疑是我干的？靠，关我屁事！
另一名警察好像从李四的反应里发现了什么苗头，他说我们没有说怀疑是你干的，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李四一愣，说你们要不是怀疑我，把我搞到这儿来干什么？
又一名警察说，我们也没有说怀疑不是你干的。
李四说那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啊？那个烂货，杀她？别脏了我的手！
先前那名警察说，我们也没说人是被杀害的，没准她又是自杀的呢？请你来这儿，只是因为你是死者的男朋友，只是想得到你的配合，了解一些情况。我们绝对相信，真相总会有大白于天下的时候。
什么“没有说怀疑是你干的，没有说怀疑不是你干的”？什么“自杀他杀”？李四发觉自己差不多就要被这伙警察的弯弯绕搞昏了。他想不行，我不能乱了阵脚，要不然麻烦就大了。
我配合，我听政府的。我坦白从宽。李四说。他感到额头开始冒汗。最近小米的表现的确很反常，她经常担心某天会突然死去，有时候她会突然叫住我，莫名其妙地跟我说，她很怕死，要是哪天一下子死了，那可如何是好！说到这些的时候她就特别无助，她说要是我死了，哪个给你洗衣服哪个给你煮饭嘛，我死了我就看不到你了，我不想死。说得我也挺伤感的。
听说你们有时候会吵架？
对，前两天我们刚刚吵过一架，但我想这还不能成为她跳楼的理由。因为我们这几个月来经常吵。我们每次吵架都会拿分手来威胁对方，但是，差不多每一次都没有实质性的结果，所以这样的威胁越来越没有效果。
你的意思是说，小米不是自杀？
我没这么说，我只是这样想。因为我们不是头一次吵架，也不是头一次闹分手。
你们吵架的时候，是谁提出要分手的？
以前是我，后来就轮到她了。李四不知道警察为什么要问这么多，他想，这伙人肯定是想从他的回答中找出破绽！于是他就回答得越来越小心。当我头一次愤怒地吼出分手，小米绝对是慌了神的，可是慢慢的，看到我充其量也就口头说说，她也就不那么慌了，有几次还硬梆梆甩句话过来说分就分！差点就搞得我下不了台。虽说事后她总是很自觉地表示没有我她就活不下去，有时还眼泪汪汪的，那可怜的样子，仿佛没了我她真的活不下去。但我知道，她对分手这两个字，已经很明显地产生了抗体。
警察又问了很多，只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从李四的回答中发现他们希望得到的东西，最后，他们向李四展示了一封信，是小米写给李四的分手信。警察特别提示李四信中的一项内容：小米爱上了他的老板。
你知道这回事吗？
李四说我知道。
那么你说，她会不会因此不大好意思，觉得对不起你，写了信就从楼上跳下去了呢？警察问，还是死死地盯着李四看，而且没等他回话，又问，或者，你得知她和她的老板有一腿，给你戴绿帽子，你就……
李四突然跳了起来：我没有，我没有杀人！
警察说年轻人，别激动，我们也没有说你杀了人。
然后警察就开始若有所思。
这个若有所思的警察就是我。我姓周，是派出所的刑侦队长。人们习惯叫我周警官。
2
我夹着公文包走进一幢气派非凡的高楼。这里是小米生前打工的地方。
什么？小米，她、她死了？一个戴着眼镜，长相斯文的男子好像吓了一跳，他手中握着的签字笔都差点掉到地上去了。他就是这间公司的老板张三。
小米的男朋友说，小米和你，嗯，你们之间，嗯，所以我们……
所以你们怀疑我？不，不，我跟她没有关系！
你敢肯定你们之间，什么事都没有？
是她勾引的我，她是我们公司的文员，平时就收收传真，帮着整理一些客户资料，所以，她有时会进我的办公室，是她先勾引我的，可我没上当，我们没关系，没有。
真的没有？
没有，我跟我太太关系很好。我们的婚姻很幸福，很稳定。
是吗？很稳定？我看张三，有点像研究一个科学课题。“据说北京中关村里的富人婚姻是最稳定的，美国硅谷年轻的富豪们，也没听说谁在闹离婚。其中重要原因之一，就是一个成本问题。因为他们拥有的财富太巨大了，利益关系千丝万缕，要是一家伙离了，这财富帝国将如何持续发展壮大？”
你什么意思啊？张三说，他对我的东拉西扯表示强烈不满。
我的意思是，这成本的核算结果，就是成本太高了，离婚不划算。所以，最后富人们觉得，这婚还是不离为妙。
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请不要亵渎我的感情！张三叫了起来，那样子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狗。
对不起，我只是有感而发，不好意思啊！我适时地表示了自己的歉意，并话锋一转：对了，刚才你说什么？你是说，你的感情？你和你太太的感情？还有，你说你的婚姻，很稳定。我开始在张三宽大的办公室里踱步：对，很稳定，可是，死者小米留下了一封信，她在信里边，说了你们之间的很多事。而你却说你们之间没有关系。那么，要不要我把信给你过过目？
她血口喷人！那个贱货，不要脸的！张三差不多就要从他气派的老板椅上跳起来了，我敢说，要不是因为我的警官身份，他肯定会从办公台那边扑过来卡住我的脖子。
我没理他，我知道我已经击中了他的要害，我决定乘胜追击，痛打落水狗：经济学家说，这世界说到底就是一场交易，或大或小，或赚或赔。文学家笔下的爱啊情啊，都是瞎扯，无非是为交易披一件好看的外衣，就如同原始人发明的树叶围裙，说是文明了进化了，其实就是用来遮羞，免得大家都赤裸裸的太难为情。而婚姻就更是如此。在经济学家眼里，感情也是物质之一种。
不用说，聪明的张三听懂了我的意思：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差不多就咆哮起来。你有证据吗？你有证据为什么不把我抓起来？
3
老实说，我很看不起现在这些动不动就到处说爱情的男女，在我挑剔的眼光中，这帮人绝大部分都是物质动物，他们明明是在等价交换，却非得扯上爱情，把爱情当成遮羞布，或者一个光鲜的幌子，骗别人，也骗自己。就像小米，那个只读过两年中专的小文员，因为读过中专，加上样子长得好看，她就很自信地和老板娘张太展开了一场男人争夺战。在她写给李四的分手信中，她不知多少次提到过她对张三的爱情。那是爱情吗？很多人都以为是。记得从前有个叫方方的女作家写了一个小说，题目就叫《不谈爱情》，我想，可能是因为太多人滥用这个神圣的词语，到处亵渎爱情。而她忍无可忍。
真正的爱情，应当是无条件无索求的付出。他或她，总是默不做声地，站在对方的身边，随时付出，但不求回报。就像是园丁，花开或不开，他都一样浇水、施肥、松土。
有回报当然开心，没有，还是那样一如既往。
当然罗，最好的情况就是双方心里都揣着对方，只知道为对方着想、付出。
只是这种情况太梦幻了，不会发生在现实社会中，或者说现实社会中很少发生。
而且很不幸，现实生活中经常发生的情况是，男的女的，这方或那方，总有一个老是觉得对方不够意思；更多的情况是，双方都在计算投入与产出，都想能有更高的收益。现实中的红男绿女，他们就像是一个个性别不同的渔夫，一网下去，总想网住点什么。大鱼也好，小虾也罢，付出了劳动，总得弄点实惠换点回报。
渔夫们随时把爱情二字挂在嘴边，却没有谁个愿意做园丁。
据我手上掌握的情况，张三就是个地地道道的渔夫。没错，他的婚姻稳定，但这个稳定是建立在巨大财富的基础上的，何况，喜新不厌旧是所有男人的天性，特别是有钱的老板们，搞掉手下几个打工妹这样的事情，差不多天天都在发生。
我打算找张三的太太谈谈。我就不信，他们夫妻真的会像张三说的那样恩爱。恩爱到小米主动勾引他都不和小米上床。
从小米生前的照片上看，这个外省女孩不仅仅年轻貌美，身上还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有点媚气，就像是一只高贵的狐狸精，不用多说，这样的女孩子，对男人具有绝对的杀伤力。
4
周警官，要说张三在外边没女人，你信吗？张太说，你也是男人，换了你，你不会找别的女人吗？张太其实还没有沦落到黄脸婆的下场。她的样子，要是在张三之外的男人看来，虽说不可能国色天香，但至少还是有些风韵的。我想张三之所以在外边搞别的女人，可能并不是嫌她老了不好看，而是因为犯了男人（特别是有钱的男人）的通病。搞女人对他们来说，除了少量的生理需要，更多的是对这个世界的征服和占有。男人天生就需要这个，他们总是想通过任何方式，来彰显自己的雄性力量。
我说，据你所知，他在外边，到底会有多少女人呢？
张太摇头。她摇头的时候表情麻木。或者说冷漠。
我说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小米的女孩子？她是你们公司的文员，非常漂亮。
张太想了一下，说公司漂亮女孩太多了，可能见过，但不知道是谁。
我把小米的照片递给她。我发现她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我不想看，一看我就闹心！张太说，她的情绪开始有点激动了：现在我连公司都不想去，我看见那些漂亮姑娘就一肚子火，就恨不得把她们全都赶走。
我若有所思。从调查中获知，张三以前只是个打工仔，因为小伙子帅气聪明，天生讨人喜欢，后来不知怎么就和老板的独生女儿好上了。婚后不久，老板退居二线，他就坐上了总经理的宝座，先前张太还在公司里任点职务，守着他，后来为了带孩子，就回来做了全职太太，把公司丢给他一个人搞，但实际上公司还是张太的。
公司不是你的吗？我说，自己的公司，想干什么不可以，何况只是赶走几个花姑娘。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学过经济学。张太说，周警官，如果我把那些妖精都赶走，我老公肯定要和我离婚，而经济学的规律和法则就是，如果离了婚，我的家产，就会被那个混蛋分掉一半！这样一来，我岂不是亏了血本，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真的是佩服张太。老实说，我也比较认同经济学家的理念。因为，我们所处的这个现实社会，耳闻的目睹的，早已经没有人会宁愿渴死而“不饮盗泉之水”了。甚至于相反，都不知有多少世代中的“志者”你争我抢地扑进盗泉，恨不得把盗泉之水喝个精光！
顺着张太的思维，我也觉得张三那样对她，实在是没有资格享受她的一半家业。虽说那一半家业中也有他的劳动和汗水。
5
我觉得这个案子有点意思。对我来说，要侦破它，我相信不会是什么难事。只是，从张太身上，我对破案之外的一些东西产生了兴趣。为此，我专门请我的一个女性朋友吃饭，我的这个女友，是妇联的一位非常年轻的专家，对婚姻和爱情，她从来都自认为很有心得。我之所以请她吃饭，除了想见见她和她说说话，还想请她对张太的婚姻进行一些深入的剖析。我想这对我的破案应当有所帮助。
实际上，在一个精神贫血的物化时代，结婚也和离婚差不多，都是那么一回事。以前还好，看外表，看家庭条件，看工作和收入，差不多就行了。而今要求是更加的高了，还要看学历、职称，甚至于要看性功能……总之，要看的东西那可是倍儿多，多得人眼花。专家说。我一脸认真地听她说。
如果用经济学家的思维方式来下定义，这就是生意：一对男女就是两个商品，在父母的大力支持和本人的积极参与下，以物换物。特别是女人，不知是不是因为不被当人的时间太长了，她们好像至今仍就没有回过神来，很多时候自己也并不把自己当人，而是惯性地，把自己当成了可以交换的商品，把自己的年轻啊，漂亮啊，甚至于生育功能，下意识里全都打了价，然后和男人搞等价交换。因此才会有那拼命都要生个儿子的主儿。目的无他，为了在自己的婚姻中多一个筹码，不至于因此被抛弃被扫地出门。
我若有所思，虽然我觉得专家好像有点离题万里，但我还是表现出对她的话很感兴趣。听她往下说：在传统思路中，从异性相吸到谈婚论嫁，男人肯定是要出钱出力的，天经地义；而女人的资本就是人本身，说得残酷点，就是女人的身体，长相、身材，以及生育功能。所以夫妻开玩笑或闹意见，妻子可能就会说，我妈辛辛苦苦把女儿养大嫁给你，你还想怎么样啊？就好像男人就不是人生父母辛苦养大的一样。
对对对。我点头附和，我是真心的，因为我非常同意男人也是人生父母养大的。
这种传统让不少女性陷入了一个怪圈，任你多高尚的女子，一不小心，就会把自己的身体当成商品，放到爱情或婚姻的秤上去。好像女人就只有身体值点钱。又好像男人的身体一钱不值。仿佛只要把身体交给男人了，男人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付出多少都不够。这种情况有点像她借给男人一袋子钱，而那个家伙极有可能埋头苦干一辈子都还不清。于是，许多本可以非常美好的爱情，就在这个怪圈中，不知不觉地变味。
其实张三在这桩婚姻中，已经扮演了女性的角色。他和他妻子的爱情，从一开始就有问题。最后，专家这样总结：他在不断地找别的女人来填补这样的缺陷。他想找回自己，活得更像一个男人。
那个晚上，我敢说我收获颇丰，因为我不仅有幸聆听了一堂婚姻理论课，更是在送专家回家的途中，和她接了几分钟的吻。
6
随着调查的深入，我发现张太的婚姻基本上就是这种情况，只是，与传统的“以物换物”有点区别的是，她与张三的位置调了一个个儿。
传统的“以物换物”，通常是“男财女色”模式，女的长得要好看，男的得有钱。然后男的用他口袋里的钱，去换取女色。当然，同时换取到的重要一项，就是女方的生育功能。以前大家搞这个事，多半是为了传宗接代，所以女人的本钱就是能帮男人生孩子，当然，最好是生一个“带把儿”的，要不然，在家族里就有可能一辈子抬不起头。所以后来很多有点学识的人，就统一把那个时代的女人称为生育工具。既然是工具嘛，当然是没有人的尊严和相应的待遇了。
而张太却是用自己的钱，换了张三的英俊和能干。在张三的苦心经营下，他们的公司发展得越来越好。但是，当张三背着张太在外边胡搞女人，张太就把他对公司的贡献忽略不计了，她记住的是，没有自己，就绝对没有张三的今天，张三完全是靠和自己结婚，才有了金钱、地位和体面，如果不是自己，他可能一辈子都只能是一个打工仔，一个穷光蛋。总之，公司是自己的，财富也是自己的，绝对不能因为离婚让张三瓜分了去。
张太的婚姻，可以说是时代文明进程中女权日益受人重视的缩影。从张太的婚姻表面看，时代的的确确是进步了，女人也可以选择男人了。而且，现在的女人，比如张太，不再看男人的“财力”，只需要看他的“靓仔”。只是没想到这个靓仔有一天竟然会成为她一个烫手的山芋。
那个时候，张三经常送花给她，或帮着她做这做那，现在看到，那都是为了博得她好感的手段，可以看成是投资。金钱的投资，劳动的投资，情感的投资，都是投资之一种，目的就是要用这些诸如此类的投资，把他想要的老板的女儿换过手，虽说他不一定就真的爱她，但传宗接代光男人是不行的，而且，要是讨了这个有钱的老婆，这一生的荣华富贵就不用愁了。
因为有了交易的性质，所以才会有男女间的恩怨情仇和说不清的扯皮，谁付出多了，谁又回报少了，等等，都会让一对小情人眨眼之间翻脸反目，甚至于撕破面皮，闹得满城风雨。只是，这个时候的张三和张太还没有公开撕破脸皮，当然了，因为张三的乱搞，张太对他以及他们的感情，已经失去了信心。所以，她开始了暗暗的提防和悄悄的算计。
经济学家说得对，婚姻也是交易。男财换女色，付出换回报，情感只是交易中的一种物质。所以我们经常听男女吵架，都是说自己付出多少感情，而对方没回报与之相应的多少感情，于是付出多的一方就伤心得不得了，就闹事。至于金钱方面的付出，比如彩礼，或什么时候下馆子请了一餐，不少人在“88”之时，都是要一一结账的。
现在张太就很犯愁，因为她找不到一个结账时不用付钱，或尽可能少付钱的好方法。而我带给她的这个消息，让她好像看到了希望。
你是说，张三把小米推下楼摔死了？张太好像挺激动。
我说，现在还不能下这样的结论。
张太恨恨地说这个混蛋！
7
李四在半路上劫走了张太，这多多少少有点出人意料。那是一个阴郁的黄昏，李四在张太购物的一家超市门口，成功地将她劫持。说是劫持，实际上李四并没有对张太使用暴力，他只是走近张太，对她说了几句什么话，然后，张太就跟随他上了一辆不知打哪儿钻出来的出租车。
你老公搞我的女朋友，还害得老子被警察怀疑，他得为这个付出代价！李四在出租屋里这样对张太说，他的样子很凶，但并没有要对张太下手的意思。
但他凶恶的样子还是有点让人害怕。因此张太紧张地说，你想干什么？
李四点燃一根烟并吐出一口烟圈。冷笑。当然不是想干你，你这么老，人老色衰，而我这么年轻，壮得就像一头公牛。你想我会干你吗？干了你，就能扯平了吗，你想得可真美！
张太有点沮丧，可能是因为李四说得太刻薄，刻薄得令她无法承受。你想要钱？好，我给你，要多少都给你。她一脸死灰，咬牙切齿。
我也不要你的钱，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老公是杀人犯，肯定是他把小米推下去摔死的。你去跟警察说，你老公是杀人犯。李四掐掉烟头，突然一把揪住张太的衣领，狗日的，你老公那么多女人，老子只有一个，最后都被他搞了，你说老子要不要也把你搞了？李四一把将张太推倒在他的那张破床上。
张太冷笑，从床上坐起来，看李四。你真可笑。我看你才是杀人犯。你发现你的女朋友偷男人，你火从心头起怒从胆边生，你受不了女朋友给你戴绿帽子。你们打了起来，你一不做二不休，就把她推下楼去摔死了。
你放屁！是你老公杀的，说不定你也有份，你们两个狗男女，因为小米不放过你老公，吵着要和他结婚，要你们陪钱，你们就一起合谋杀了她！
那好，我们去派出所说，看警察到底信谁的。张太发觉李四有点怕警察，于是故意这样赌他。
李四突然叹了口气，说，不管是不是你老公杀的，小米都因他而死。
那你找他去啊，你找我干什么！你去杀了他啊，老娘巴望不得！
你叫我去杀了你老公？李四觉得情况很不正常，很可疑。
张太咬牙切齿：那个混蛋该死！
8
天黑尽的时候，李四觉得肚子有点饿了，这个时候，他突然有点后悔找张太算账。人家毕竟是夫妻，她怎么可能帮他指认张三杀人呢？他觉得自己真的是有点天真。
你走吧，我饿了，我要吃饭了。李四说，他已经放弃了让张太举报她老公的打算。
但他没料到张太坐在床上，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我也饿了。张太说。
李四愣了。你饿了？老子穷得恨不得一头撞死，未必还要请你吃饭？
张太说，我想请你吃饭。
李四就看张太，你不会和你老公一样，想搞定我吧？就像搞定小米？
张太说我不会强迫你，我相信我老公也不会。他搞的那些女人，我想多数都是自愿的。
李四的眼睛瞪大又瞪大，他说，你是在报复。你老公搞别的女人，你想以同样的方式报复。而我和我的女朋友，都是你们的工具。
张太说不一定就是我报复，你也可以报复。那个混蛋搞了你老婆，你也可以搞他老婆！
张太一边说一边脱衣服。她一件一件地脱。她丰满肥嫩的身子让李四忍无可忍。
……
扯平了。完事之后，张太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我见过小米那个贱货，她不就是比我年轻点吗？穿着衣服挺好看的样子，脱了衣服啥都没有，连个奶子都不够一手抓，有什么好玩的。我看你还赚了！
李四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他没有反对张太的评论。他只是觉得肚子越来越饿了。
张太说温饱思淫欲，要是你觉得不够本，我们先去吃饭，吃饱了再来互相报复。
李四突然神经质地笑了起来，小米被你老公搞了，我又被你搞了。我们他妈的天生就是被搞的命？
张太说，不要说得这么难听。
李四突然说，今晚你不要回去了，你打电话给你老公，说你被绑架了，你让他带钱来赎你。你可以说得严重点，说报警就撕票。如果他在乎你，那么他就会送钱来，如果他不在乎你，他就会报警。
张太说，你杀死了你老婆，你就想我老公也杀死我？
李四说，我只是想帮你试试你们的爱情，是不是像我和小米的爱情一样不可靠。
张太神情沮丧，说，你认为男女之间真的有爱情吗？要是我没有钱，张三会给我送花，和我结婚？
李四从床上翻身爬起来，说对，要是我有钱，和你老公一样大把钱，小米会跟你老公？我呸！
9
其实生活中，也不单只张三或李四是这种情况。对此我的专家女友非常自信，她一边和我接吻，一边拒绝我的求婚。她说，那些急着要嫁人或娶妻的，我敢肯定他们中绝大多数是没多深感情的，即便有，也总有一天会被时间长河的大水冲得一干二净，只是他们都不知道，或者看得清楚，却不愿去多想。
我相信我的专家女友，她一定是看透了人心，所以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我的爱情。是的，那些成天价想往围城里边冲的人，特别是女性，多半是怀着美好的愿望去的，怀着找个归宿，找个依靠去的，天可怜见，靠一纸婚书法定的归宿和依靠，在这个道德体系早已溃不成军的动物世界里，到底还有多少本质的意义？风雨飘摇的婚姻大厦，到底能不能顶得住防不胜防的感情“9.11”？谁也不敢保证。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可我真的不明白，钱钟书生活在万恶的旧社会里，尚且知道婚姻是围城，同床异梦的事天天都在发生。生在今天的这帮男女，他们为什么还是那么来劲那么热衷，要是没搞成，还哭哭闹闹的，那劲头真的是让人一头雾水。
好像马克思说过这么一句话，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因为是伟人说的，所以就成了经典，有时我想，要是按老马这理儿来审视中国式婚姻，我的妈呀，满大街小巷里的，男男女女，都是些不道德的人。有一天，我在电视上看到一位娴美的女子解读男女关系，她说，同床异梦总比同梦异床好。老实说，听到这话我愣了差不多一天，在我心中，那是多么圣洁的女子啊，她一向是以形而上为人生追求的，然而，在精神与肉体之间，她选择了后者。也就是说，如果只能选择其中之一，她宁要没有感情的但实实在在的肉体，也不要虚幻的“柏拉图”。她可能觉得那个搞出“精神之恋”的外国糟老头是个神经病，是个疯子。
那天我的专家女友也在场，她“切”了一声说，这女人肯定是脑子有毛病。
后来我想，其实生活中这些不道德的可怜的家伙们，他们的道德品质，可能更多地表现在责任上。他们对家庭负责，对社会负责，惟独不对自己的内心负责。这就是中国式婚姻。绝大部分的中国婚姻，都是靠道义和责任来维系的。这是一种从古至今的传承，这种传承让若干的男女在一种不道德的状态中，沿着一条既定的路线，机械地，以原始的本能，继续着一项伟大的工程：生命的延续、人类的繁衍和生生不息。张太不离婚的原因，也许并不仅仅是成本问题，可能也会想到他与张三的孩子。孩子还小，他肯定不希望父母离婚。
但我的专家女友坚决地认为：这是一种罪。不可饶恕的集体性犯罪。
她说：明明没有爱情为什么还不离婚？老马说得对，真的是不道德。这种不道德不是张太个人的，而是人类共同的。上帝造人，是希望人类在文明的进化中，用双手和信仰，去创造又一个天堂，而不是要大伙丢弃内心，变得像别的动物一样，只有本能。
我想，张三对张太的背叛，小米对李四的背叛，也许只是生活大海中的一滴水。
10
所有的疑点都集中到了一个人身上，我准备对张太实施抓捕。
我站在小学门口不远处的一棵树下，看张太去接儿子。我远远地看着，大口大口地抽烟。
我手上掌握的证据，足以将张太抓起来绳之以法，是的，是她把小米推下楼摔死的，她是本案的凶手。可是，她的婚姻和爱情早就死了，那么，是谁杀死了她的爱情和婚姻？还有小米和李四呢？据说，从前他们还是很恩爱的，他们甚至已经准备谈婚论嫁了。可是……
对此我真的说不清楚。我只知道生活还要继续，还在继续。
张太的儿子从学校里跑出来。他没有发现今天有什么不同。和往常一样，张太接过了他背上的书包，而他还很高兴地和同学追逐嬉戏。他不知道生活中发生了很多很大的变化。
看着那些追着跑着出校门的孩子们，我想，等这些孩子长大成人，等他们又有了下一代，这生活，又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呢？
责任编辑：鄢文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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