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身影 侧耳倾听：一只鸟的叫声翻过山梁时 阳坡的麦子正在咽下初春的 最后一口消雪 在河边探下身子的人
是母亲。她从粮仓里取走的谷子
蓄满厚厚的泥土
在春天清洗一把木梳
晾晒一会箱底压久的手绢
是一个乡村女子必行的仪礼
岁月薄薄的翅上
一对爱情的私语飞来飞去
把阳光摊在门口
那个靠近尘埃的人
是父亲。他在空空的麦场
投下伛偻的身子。春天已挡不住他
爱流湿泪的疾病
夜风汹涌
一只麻雀波动在
时光淡淡的草香中
村巷：夜色渐深
犬吠渐少。父亲依稀听见
大地翻转身子的声音
越来越重――
秋后
一匹马驹看见秋后的空地
落满了霜
一只伤鸟撑开恬惶的翅膀
秋叶在坠落中看见时光的影子
一阵冷风扫过大地寂静的胸口
一束夕光打在燕麦孤零零的身上
无名河把头埋进深深的卵石
一辆马车带走洗衣女子沉默的叹息
燕麦在场院里越堆越高
月光在窗口越站越冷
深夜 有人听见
路口的槐树轰然倒下
有人看见村庄在岁月的大梦中
翻转身子
村庄纪事
一只乌鸦飞过村庄时
暮色把四周的山头抱得更紧
母亲还在燕麦地里收割
最后一把麦子。汗水洗白了
她额际的乱发。
一群乌鸦飞过母亲头顶时
夜色吃掉了村庄。赶集的马车
陷入秋天的苍茫。母亲身后
只剩下模糊的大地
月亮升起的时候
母亲已累得站不直身子
两只麻雀一左一右
扶母亲下山
碌曲草原：一次与记忆有关的远行
风从身后赶过来
洮河边：风拖住黄昏
像拖住一群不肯回家的羊羔
对岸的碌曲草原
刚刚经历一场暴雨
被雨水砸坏的青稞
被闪电劫走的燕麦
被黑暗挡在路途的外乡人
她们是一群受伤的大地的女儿
聚在一个夜色将尽的路口
她们用自身的温暖
抱住今天的孤独和苍凉
从一顶帐篷里延伸出来的灯光
照亮外乡人的迷茫。碌曲的街道
牛粪火 酒曲 和女人的眼神
注定飘落在2009年的秋天
飘落在一个至今没有音信的地址上
一年只有一趟远门
却堆满了大风。骨头。泪水
和无法排遣的忧伤
碌曲：多年前那个擦身而过的爱情
是否有些苍老
是否就像那只翅膀沉重的老鹰
看到了自已多年前的飞翔
仍飘在祥云低垂的天空
一颗卑微的土粒
一个人把身影在村口一晃
像一只麻雀在大地上匆匆一别
他们留在尘世上的脚印
太轻。太柔软。也许脚印里承载不了
过多的世情冷暖
在一个很小很小的村子
一个人的出走和消灭
像黄昏里凋落的一片树叶
或马厩里传来的一声咳嗽
一个人苦守一生的大厦
也许是遥不可及的甜蜜爱情
也许是冰天雪地里
遭遇的一场大风
在很小很小的村子
一个人还没有看尽天上的流云
地上的青草田里的禾苗
就无声无息走了
也许命运就是云下的一滴雨
草下的一根毛须
一个人收获一世的
也许就是禾苗深处
一颗卑微的土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