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流水】 离异开婚姻流水有什么用

时间:2019-02-20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我把自己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用碱水浸泡。我要保住性急而短命的Y精子。我选择Y精子。我在食物上做手脚,在洗澡液上计算碱的百分比。我杀掉所有的X精子。我用一个可靠的公式演算出我的排卵期,然后制定吴连长的时间表。我要求他像上中学时一样,听到铃声准时跑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然后专心致志……
  我被单独留了下来,留在一个现场,留在一个无法把握呼吸的人的身边。他的呼吸不断地需要我的援助,他的呼吸需要我看守……
  我把两只手从床边伸下去,抓住它的两只前腿,把它拉了上来。这个姿势特别像从水里往救援的船上拉拽落水者。我在船上,拉拉在冰凉的水里。
  
  坐在呼吸的空白地带
  
   我四处寻找他的呼吸声。卧室里没有,庭院里没有,公共汽车上没有,城外沼泽地里也没有;窗帘的褶皱里没有,吊灯的玻璃罩上没有,我的食指上也没有……
  
   从他的呼吸,那些遍布细节的声响里,我能准确换算出他喝了几两白酒。他是个酒后兴奋的人。酒精不能麻醉他的语言系统,也不能麻醉他的腿、胳膊、手和脚。酒后回来,他像一棵风中的大树,枝叶晃动而主干倾斜。
   空旷的客厅里,有我看不见的他的朋友或敌人。让他在沙发上坐下来,口语、书面语、甜言蜜语都是无效的。他听不见我说话。他就在我的眼前创建了一个他的空间。我被留在他的空间的外面。我进不去,我的语言进不去。他在玻璃罩里正在和他的战友、哥们进行交流,热烈、亲密。但是他处境危险。家具的所有棱角都在等着他。几次他都奔着茶几的直角、沙发扶手的弧度去了。这时,我就放下了语言,我的身体一下子就进入他的空间,并迅速投入到治理这个空间秩序的劳动中。如果从窗外看,我和他的姿势特别像打架,而且难解难分,势均力敌。当我的身体透出汗水的时候,我就打赢了这个战斗。他被我控制,终于坐下了。我的目标就是使他坐下,最好是坐在沙发上。最后的结局没有向最好的方向去,他坐地板上了。如果从窗外看,我站着,他像跪着。从这个姿势看,我也是赢了,而且赢得很彻底――那男人都跪下了啊。我换算的结果是:他至少喝了一斤50度以上的白酒。喝半斤与喝一斤他所呈现的状态是有很大差别的。喝一斤以上,他呈现那种欢愉的情状,很是好玩――他的战友孙振,酒后找不到家,但他找到了他家的那个小区。于是他跟人家打听:请问你知道孙振家在哪个楼住吗?被提问的人开始思索。他看见人家想不起来,就在一旁提醒:我就是孙振――他是怎么回来的我也迷惑。站立不稳的人是怎么走回家来的?我看见他站着是那么危险。一个人的身体姿势如果改变,那么他就突然与四周的一切物体发生冲突。坐下来后,他不说话了――不说话他是不甘心的,他开始呕吐……
   已经半夜了,我得把他弄到床上去。从沙发到床上的距离有多远呢?没有多远,可是我感到遥远。一个人处在非常状态,那么距离和时间都将发生看不见的改变。平时几步加一两个转身就完成的距离,此刻突然在我的眼前不确定起来。那个过程我可以写两千字,但是我不写了。要写就写他在那个过程中说的一句话:他说已经早上了,他要上班去。因为他坚信已经是早上了,是早上就应该上班去,上班去的方向跟进卧室的方向是相反的。他向着上班的方向努力,我必须拿出体力消耗他上班方向的力量而有所剩余才能把他弄进卧室。我用体力克服着这句话带给我的阻力。在向卧室前进的道路上,最大的挫折是他把我也一同带倒在地板上。我没什么怨言把他拽起来继续前进。我付出比刚才多几倍的汗水后,我又打赢了这个战斗。他轰然倒在床上。我站在床边喘气。从窗外看,这回我是把他给打死了,正犯愁如何处理这个巨大的尸体。
   他躺下了,世界就和平了。我感到身体很轻盈,感到无所事事。那么今天可以结束了。我累了,我真的累了。我进一步把他的身体规范了一下,开辟出一块我可以躺下的空间。躺下后,我的这个身体姿势像个红灯似的亮了一下,这个忽闪提醒我:刚才做的一切,都是应该的,因为这个人他是跟你躺在一个床上的。我困了,更累了。我很快睡着了。几个小时后,今天就将被结束,今天就将成为昨天。
   突然我被惊醒了。我是被静寂惊醒的。寂静它不是空的,它是一种不可见的物质。此刻这种物质挤满了我的卧室。它的数量足以把我从深度睡眠中吵醒。我醒了,看来我的今天还不能结束。今天还有必须做的事在等着我。清醒过来后,我立刻开始了工作:我四处寻找他的呼吸声。卧室里没有,庭院里没有,公共汽车上没有,城外沼泽地里也没有;窗帘的褶皱里没有,吊灯的玻璃罩上没有,我的食指上也没有。最后我找到了他的肺部――他的呼吸在他的肺叶里被竹叶青灌醉了。他的呼吸呈液态,有迷人的蓝色,偶尔浮出一个气泡,破碎的声音被他的胸骨遮住了。
   我不说话,在这个夜晚我已经放弃了语言。我用我的胳膊我的手,我开始摇晃他的胸肺部分,摇晃他的呈液态的呼吸。我信心百倍地摇晃着他,像一个孩子摇晃一瓶肥皂水――他就是一瓶肥皂水。那些醉醺醺的气泡早晚会被我摇晃出来。果然,肺泡里的水在我的持续推动下如一锅水被不断加热,气泡浮上来,破碎,露出里面的气体。一团一团的气体一出来就开始互相拉上了手。它们找到了出路,发出布满毛刺的声音,被我看见。
   这样他中断的呼吸被我努力续接上了;一条被雪崩阻塞的道路被我开通了。我累了,我真的累了。在他呼出第二口气时我又睡着了。我急于借助睡眠把今天结束掉。
   然后我又被惊醒了。这次惊醒跟上次的雷同。我被今天的最后一个自然段拦截。寂静再次涌进我的卧室,而他的呼吸声不知去向。我立刻开始寻找:卧室里没有,庭院里没有,公共汽车上没有,城外沼泽地里没有;窗帘的褶皱里没有,吊灯的玻璃罩上没有,我的食指上也没有,……最后我找到了他的肺部。他的呼吸在他的肺里呈液态,状如高山湖泊,没有水生动物和植物。一片死寂,一片蔚蓝。
   我用力摇晃他的上半身。我没有多少力气。我大汗淋漓地摇晃他的上半身。我不能停下来,我得把那些冷却的液体摇晃成微温的气体。当他在我的摇动下又呼出一口气,就像一个人终于把一辆墙边的破摩托车给打着火了。
   我受到了惊吓,睡眠收拾收拾离我而去。我被单独留了下来,留在一个现场,留在一个无法把握呼吸的人的身边。他的呼吸不断地需要我的援助,他的呼吸需要我看守。我坐在他的右侧,身体呈直角。这是个能快速到达发生故障现场的姿势。从窗外看,我想从窗外怎么也看不出这是咋地啦。
   整个一宿,他不停地突然熄灭,我用体力靠重复一个简单动作坚决地把他重新打着火。到后半夜,他就变成了铁皮的,一辆走一步就熄火的破摩托车。这破车的发动机好像一块冰。
   我最终把他拖进了黎明。
  
   我的丈夫吴连长,早上从卫生间出来,他已经认真地刷好了牙。脸也刮过了,腮部泛着青色。
   我披头散发,坐在床上,坐在我抢险救灾奋战了一夜的位置上,我说你得找时间去趟医院,你昨天晚上差点牺牲在我的床上。
   吴连长已经穿好了马裤呢军装,从头到脚没有破绽,没有一粒灰尘。他是个对衣着整洁计较的人。他说,耸人听闻。我从来不上医院。我没有病。去也是被抬去。
   我说,你呼吸偷停,像是在哪里给卡住了。你的呼吸系统有隐患。吴连长说你快洗脸去吧,我怎么看你像精神系统有隐患,吴连长说完就往外走,外面是早上7点多,早上7点多他得去上班。他早晚得上班去。
   现在我看他的背影,一个完整的背影,一个挺拔高大的背影。他凶险的呼吸系统就隐藏在这个完美的背影里。
  
   我等到天都黑透了
  
   楼下是长方形草坪。树还很小,挡不住什么。等我回头寻找的时候,拉拉已经不见了。我的目光可以看到草坪的尽头,因为树还很小,挡不住什么。草刚剪过,拉拉再小,也不能在草丛里藏身。它是跑到了我的视线之外。这时候,就需要我的声音弥补视线的局限。我开始大声地喊它,一再重复。往往,我能用声音把跑到视野之外的拉拉拖拽回来。今天会有什么不同呢?我等着我的声音全都落到地上,拉拉没有回来。今天与其他日子不同。我开始紧张,这种情况没有出现过。它总是在我的身边玩耍。偶尔跑远了,它自己就会惊慌地跑回来,看看我还在不在原来的地方。我感到它也怕自己会丢了。呼喊是我寻找它的最后办法。我把这个最后办法反复用了多次后,拉拉没有从哪个方向跑进我的视野。我开始在院子里东跑西跑,这说明我的心已经慌了。然而这种毫无章法的寻找,竟然很有效。我找到它了。原来它离我很近,在我的呼喊能覆盖的范围内。我刚才的呼喊它都听见了。
   拉拉就在对面那栋楼的山墙下。我站在两栋楼的中间草坪上,离我不到十米。夕阳的余晖被墙阻拦,地上大块的阴影稍向南斜。拉拉在那块阴影里,那个背风、避光的地方,找到了配偶。或它们是在阳光下遇见的,然后一起跑到这里来,跑到这个稍微有点私密的地方。它们没有能够关上门的卧室,在那个公共空间,只找到了一大块阴影。找到阴影它们就很满意了。脚下是绿油油的草,剪草机留下的断口向外喷涌着芳香。墙为它们站立着,挡着阳光。阴影像一块布幔挂下来。两只小狗很满意。当我转过楼猛然看见它们的时候,它们的第一乐章已经演奏完了。我进入现场的时候它们处在第二个阶段,处在难解难分的时候。拉拉看见我,想跑过来,可是它的身体稍一动,它们俩就都发出很痛的叫声。然后拉拉就不敢动了。此时,正是黄昏,院子里晚饭后出来散步的人很多,还有玩耍的小孩。如果谁在这个时候欺负它们,那它们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那它们也许会受伤。也许会死。我在别人的小说里读到过一只狗的惨死。我认定那不是虚构的。小说里的两只狗站在路边,它们太大意了,没有细心地为自己找个隐蔽的地方,可能连个阴影都没顾上找。太阳在头顶照耀着。这时候一个人出现了。小说里说这个男人是个老光棍,总也娶不上个媳妇。他从田里收工回来,肩上扛着锄头或铁锹。他走到两只狗身边的时候,狗无法分开也无法逃走。这个男人就把两只狗用他的农具挑起来扛到了肩上。后来他用一把割麦子的镰刀,解除了它们的难解难分。公狗死了,母狗应该还活着。另外,那只惨死公狗的孩子开始细胞分裂。这个小说是我很小的时候读到的。但是多少年了,那只死去的公狗,一直在我记忆的上层无法下沉。我认为那个用农具杀生的男人是这个世界上最邪恶的人。我看到这个世界的一角是那么恶心。现在我的拉拉虽然在一个大大的阴影里,但它处在危险中。它不知道危险,它还看不清人间。不知人之恶。我决定给它俩当警卫。我能挡住那手拿农具的男人。过去了一些时间,阴影更黑了,天在一点点变暗。我在旁边的草地上坐了下来。不管多长时间,我都得守着。我用身体把它们遮在身后,有小孩跑过来了。我怕小孩向我提问。大人过来我也不自在。尤其男人走过来,他们会看看狗,再看看我;看看我再看看狗。两只狗都是那种娃娃狗,身形很小,我完全可以把它们挡在我和那栋楼的山墙的中间。
   我坐下来了,我背对着它们,正对着所有路过的目光。这时我希望自己长得再肥胖一些就好了。我若能弯折就好了,我就能和那面墙围成一个简易洞房。
   天终于黑了,我已经看不清了从我身边走过去的人衣服的颜色。这样,我想别人也看不见了草丛里的它们身上的花纹。我不那么紧张了。但是,它们什么时候能分开啊。我曾看见过这种状态的狗,我总是匆匆走过去了,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我有点着急了,半个小时已经过去了,我试图帮助它们,可是我的手刚一触到它们,它们就发出很疼的叫声。我看见拉拉的眼神非常无助,很困倦的。它似乎站着就要睡着了。它也不知道怎么脱身。它的眼睛里满是迷惘。
   我站一会儿,再坐一会儿。我感到它们分开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得静下心来,淡泊一切。现在,夜色四围,星光夜色都归到静音位置,我的后背很安全。又过了一些时候,我听见身后有些声音。我回头看,它们似乎要分开来。它们终于分开来!那只也不知道是谁家的母狗,非常愉快地摇摇尾巴,跑出草坪,跑过横道,向着北面跑了。我清晰地感到它脱身后的轻盈。那种说不出的轻盈。等我收回目光,看脚下的拉拉。它一下子就坐到了地上,就是臀部着地的那种坐法。那也不叫坐,是跌坐,就是跌,跌倒的跌。它在跌倒的中途坐下了。它跌坐在原地,没能移动一步。那只母狗一直是它站立的支架,不然它早都坐下了。拉拉竟然走不了路了。我很吃惊。怎么会消耗成这样。
   我抱起拉拉往家走。拉拉一动不动任我抱着,就像傻了一样。我对它说,你今天干了一件大事,我要给你多一些好吃的。你可真行啊!像是不要命了。
   回家一看,冰箱里已经没有肉了,找到了鸡蛋。它爱吃白水煮鸡蛋。爱吃蛋黄,不爱吃蛋清。平时只煮一个它就吃饱了,今天应该增加。它不能走路了,让我很震惊。于是给它煮了两个鸡蛋。
   晚上,它总是跳到我的床上来,自己找一个满意的地方睡觉。等我躺在了床上,它努力了几次都没能跳上床。而平时它是很容易的。它坐在地板上,很绝望地仰着头看着我。嘴里发出一些声音。我知道它是要我帮助它。我就把两只手从床边伸下去,抓住它的两只前腿,把它拉了上来。这个姿势特别像从水里往救援的船上拉拽落水者。我在船上,拉拉在冰凉的水里。
  
  我选择Y精子
  
   孩子睡在位于我头部的一张小床里,并不发出哭声。他的身体与我的身体被摆成了丁字。他是那一横,我是竖钩。他堵死了我的去路。他的哭声沙哑,往低里走。护士小辉把他从医生手里接过来,走向手术室墙边的一个小台秤。那里应该还有一盆温水。一个我们带来的小被子。被子是姐姐做的,蓝地上有排成队的斑马燕鱼。小辉从手术台向那盆温水、秤、小棉被走过去时,在我头部位置停了几秒。她俯下身让我看一眼我的孩子。小辉是左手托着头,右手抓着孩子的两只脚,从我的左侧走过,这样我就先看见了他的脚、腿、生殖器。
   小辉说,男孩儿。
   这是我第三次知道他是个男孩儿,第一次看见他是个男孩。这一次看见也证明了那两次的判断都是准确的。科学仪器是准确的,那枝在我手腕上摆动的铅笔是准确的。我的一根头发,从铅笔上端的橡皮里穿过去。铅笔悬在我的头发下,悬在我手腕的脉搏上。铅笔开始摆动。开始,铅笔的摆动是慌乱的。后来,铅笔安下心来。只从胳膊向指尖这个方向折返,心无旁骛。其实铅笔是个木偶,它的摆动轨迹受控于我的血液。我的血液规定它要沿着这个方向摆动。这是一个男孩的摆动。他在我的身体里,刚一个月大。但他已经控制了我全身的血液,并通过血液控制了我身体外一根铅笔的运动轨迹。
   从那个中午,在同事薛果果的帮助下,证明了我身体里一个男孩的存在之后,我开始吃肉。吃各种肉。我想我得给他运输整车的动物蛋白了。在这之前,我是不吃肉的,我只吃碱性食物,也就是素食。我把自己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用碱水浸泡。我要保住性急而短命的Y精子。我选择Y精子。我在食物上做手脚,在洗澡液上计算碱的百分比。我杀掉所有的X精子。我用一个可靠的公式演算出我的排卵期,然后制定吴连长的时间表。我要求他像上中学时一样,听到铃声准时跑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然后专心致志。在这件事上,他十分合作。他们家3代单传,列祖列宗都眼巴巴地看着他呢。
   这么重大的一件事,吴连长无法把信任建立在一支在我的手腕上晃动的铅笔上,他要眼睁睁地看见。6个月大的时候,他就迫不及待地把我带进了B超室。B超室的医生是他战友的家属。她对他说,男孩儿。看得很清楚。胎儿正好脸朝外。
  
   晃动的铅笔反复说:男孩儿!
   B超医生对吴连长笑着说:男孩儿!
   小辉在无影灯下小声对我说:男孩儿!

标签:流水 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