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把我吵醒了 没想过要把每个静谧的村庄,都当成故乡 没想过要在天下虫子们吟唱中安憩,过完 一滴露水的清贫生涯;没想过匆忙赶回家
看了眼生养的山水,就已被遍地月光惊醒
被失散多年的风纠缠住了身体,将我心里
很小一部分伤口,挂在村口一棵槐树枝头
摇晃,像要晾干离别后每一个潮湿的日子
只有故乡才能豢养的风,背着裸露的前尘旧事
缝补着温暖记忆,用一千种忧伤和一万种快乐
使劲地吹着,从一块稻田,吹向另一片麦地,从
这条河吹向那脉山,向坚硬吹进柔软,向平静里
吹进波涛,把岩石也能吹出体温,吹出热血,吹
出人间,吹出慌张的迟疑,吹出道道深深的皱纹:
就像一条条回家的路,有着泪水锻炼过的弹性!
我知道所有花儿就是这样被吹开的,我知道沉寂
的心就是这样被吹开的,我知道我是在故乡轻柔
的风里一点一点醒过来的,她解开我思想的绳索
把梨花带雨的清新铁轨一样铺在我身体上,呼啸
着把我运回泥土深处刚刚萌芽的爱情里。我几乎
就要笑出声来,但我忍住了,我怕我的笑声让风
折断翅膀,让渐渐宽大的灵魂突然收紧……我还
知道,只有被故乡的风吹着,一颗心才能尽情地
张开,一一归拢失散的生活、虚度的光阴,以及
咫尺天涯相聚已判无期的亲情,永不关闭……
葵花地
这些一生都要接受军训的孩子,心注定是向阳的
所以要允许,允许它们葵盘下的阴影,偶然演练
往事的风云;允许它们追逐完美的身体,在某个夜晚
把头低到月光的缝隙里,满怀尚未饱满的羞愧;允许
允许它们调整白昼匆忙的钟摆,用花的气息,叶的忧悒
抚摸脚下那团持续焦虑的土地,为怀抱骨头的根
抖落几滴潮湿;允许风抹去多余的泪,允许一个
伤春的少年,在它们中挑选出一个先知,让它听见
一座城市霓虹灯下嗑瓜子的声音;其中一声尖叫
疑似嗑破了低垂的夜,听见远方乡村的咳嗽声……
那是一株被偷走了生活重心的葵,经年的替身
在乡愁弥漫的异乡,咳出了心中的顽石
乐山大佛
山,被雾霭撩弄得有些似是而非
水在石头内心抵消某个冬天的寒噤
岷江、青衣、大渡,三江合围而成
的一个大脸盆,时明时暗,或浅或深
明浅时,倒映出大佛正襟危坐的表情
暗深时,岩石耳朵里,青苔视线下
那缓慢的流逝与轮回,有过小小的停顿:
坐着不动的闲适,安能普度1300多年
来来往往的芸芸众生,71米高的敬畏
若他站起来,脚下那些紧紧挤在一起的
浮世的亲戚,是否要多付出几倍
尘世的辛酸,才能悟出佛的矜持不语
和这片铺满生者无涯死者有形的大地
关于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的哲学迷津
我那比早晨起得还早的母亲
我不能把枕边徘徊的流水喊停,
尽管它还在一段往事里啜泣、低吟。
我不能把泼向梦的一勺月光喊停,
尽管它会比夜消失得快,带走
朦胧的光,和遍地是霜的命。
我不能把羊肠小道上奔跑的尘埃喊停,
尽管它们已听不见,那蹒跚着,
能把土坷垃踩得钻心疼的脚印。
我不能把刚刚躺下的故乡喊醒,
尽管它早已患上严重的失眠症。
我不能把一扇墓门关闭了的时间喊醒,
尽管它从黑暗深处,传递出来多少温暖,
而我却不知道如何偿还,偿还给谁!
我不能
我不能
我不能呵……
清明早晨,路过一块苦菜地时
我听见了落叶的叫喊,像十五年前
比早晨起得还早的母亲,突然绊倒
的飞翔……那一刻,众多流星
一个一个,熄灭在黎明的战栗里
像抓不住声音的露珠和雨水,消失进
泥土的过程――瞬间,就撞碎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