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具也要过年了 快过年了 注意到那些随意倒放的农具吗 你像一头饿牛渴饮大年的喜悦 可别忘了跟你一道辛苦了整整一年的农具
你把它们身上的泥点擦干净了吗
你把它们关节上紧张的螺丝拧下来了吗
你把它们磨死磨活的骨头拆下来了吗
你给它们一些润滑油润润嗓子了吗
你得还它们干干净净的脸手脚和身子
让它们不要老是似上紧的发条
神情紧张地面对土地面对你一张急急忙忙的
脸
它们也要以一副轻松闲适的姿态迎接春的到来
还有你不要让它们一直呆在墙角
蒙满厚厚的灰尘或者赤裸在台阶上
披着寒露与星星
铁锈悄悄爬上它们脸膛和眼睑霉斑爬遍全身
农具也要过年了
你把这些事儿都办好了吗
叨着
在农事的急雨里奔跑母亲总是有太多的唠叨
叨着寒雨击打的小牛要我牵进白天温热的
牛栏
叨着我脊背上的汗珠心痛地落下一颗又一颗
要我缓一缓歇一歇
叨着蔸边的草要我的锄头多长一只眼睛
别划破庄稼嫩嫩的绒毛
叨着插秧田里的泡蔸找回仰泳的孩子
要慢些再慢些
叨着要抠出算盘珠大小的尾花儿
别让寒霜白雾吃了
叨着湖田里的一根稗还稳稳地立着
叨着八一路棉地的寒酸过了四伏还只是
尺把高的苗子
叨着塌丘的麦苗还没打药雨水渍黄了叶子的
脸
叨着我的小女儿一餐只吃一小碗饭
都成了蜻蜓胳膊蛤蟆腿儿
叨着二叔抹牌的眼睛快熬成红桃子了
叨着春天的燕子飞不进家门
挂壁的窝给
我们戳了
叨着旱老虎一直卧在菜园
酣睡膜下的大蒜籽和盐西菜老不叨出芽来
叨着大妹的南瓜苗不知醒了瞌睡没有
出齐了
没有
我咋没听见她叨一下自个儿呢
看着母亲下地
看着母亲下地我好凄凉
仿佛千万只拳头捶打在胸口
母亲不愿歇闲不住
四月
坐在田里帮我摆下刚出炉的营养钵
五月
弯腰喂给棉苗一瓢一瓢的奶水
锄倒一根一根的嫩头小草
六月整枝
七月去扶雨后一棵猝倒的棉树
忽然摔断左腕僵硬的骨头同我的隐忧绑在
夹板上
疼痛延续了五个月
母亲我真的不想再要您
给我的25000棵棉树喂奶了
秋风捏出您的根根白丝
扇得我的心好痛脸好红
降生
活在母亲唠叨里的小牛
是尘世背回的苦难孩子
七月十日的河水泊着它娘的好大一摊血
泊着它的惊慌无助和我呼呼的鼾声
张着欲望的大口
汹涌地舔食着血迹与四蹄
要吞没眼里灌满痴呆的犊子
活在母亲唠叨里的小牛
是母亲的第四个孩子我的一个兄弟
母亲跛着摔伤的脚
给它割油菜小白菜看麦娘
挑来秋风和月亮还一跛一跛地牵它下堤坡
喝干净的水水里搅碎的日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