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飞霜”，是“肥霜”。飞霜在空中，肥霜落在地上，附着在事物上，我们的脸上，在心里。我认为这就是我的，或我看到的、了解的大多数人的生命状态和生存境遇，无论抗争也好。逸乐也罢，霜，是我们的基本色：一种尴尬、荒诞、真实中透着虚幻、梦想和绝望互相捉弄、被冰冷彻底渗透的痛感，一种无奈、坚持和充满悲情力度的混合体，轮回隧洞被关闭后悬空但又被日常生活温暖的手拉住的身体。
诗歌对应于此。对应于我自己，我身处的环境，我的虚妄和执著，我内心的节奏。
或许“诗相”在发生变化，但也无非就是“静止中的奔走”或“分神中的凝神”面已。就像塞尚作画，感悟到的色泽，和来不及感悟就已发皱、腐烂，以及引起的光线变化，都“结合”在一枚不怎么引人注目的苹果上。不强求，但一定得它“在”那儿，并把注视的眼睛内化或掩映在那儿。从这点看，像我渐渐在变老，但一直就没有多大的改变，改变只是霜色加重带来的步伐加快或放缓，是喉咙因内脏的原因而更加放松或收紧。
肥霜是松弛的，但肥霜的刺是密集的。肥霜是宽阔的，但肥霜里的事物都抱紧了肩膀，都把自己缩紧了以抵御寒气，达到维系力度的尖锐。这当然是一种风格的比喻，这也当然是要求与领悟的多少相匹配的诚实。
可生活呢?
生活以更加琐碎的方式和隐含的结构与秩序，与诗歌的精神之间形成悖论，并源源不断地提供和生发着物与细节，铺在我们走过的路上，或站在路边轻声地叫唤，要我们停下来，倾听、交谈、拒绝或带着它们一同上路，一同前进或后退。
暴露于旷野中的豹子，它已追不上那奔跑的山峦；而孤独就让它在纠结中迸裂吧，权且在霜色中当成坠毁并被掩埋已久的几粒星星；而被攻陷的，又何止是河边的石子，我们不都排着队，等待被接见或领取施舍的口粮吗；炊烟也仅仅是从良知和道德上撕扯下来的一条布，在我们的眼前晃来晃去；土豆被遗弃，钟声被崇拜，纷乱之中飞的飞，跑的跑，在河流和星光之间形成的锐角或钝角中……
诗歌也是我逃生的暗道。在这迷宫中，语言有时充当了匕首，它试图划开岩石，或深厚的土壤。
好久不见雪了，天下晴朗，明月勤劳，风吹吹停停，我按部就班，有人在吟诵：北方何其寒冷，人间何其辽阔，天堂又何其遥远，光线又是何等的脆弱和坚韧。
2012年1月13日兰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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