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金伞(1906―1997),河南睢县人。1926年毕业于河南省体育专科学校。1935年后历任河南大学讲师,河南省文联专业作家,省文联第一届主席,省政协常委、人大代表。1932年开始发表作品。1949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文学创作一级。著有诗集《地层厂》、《窗外》、《入伍》、《鹁鸪鸟》、《苏金伞诗选》等。作品获河南省创作优秀成果奖等。
每天晚上,我一点上灯,
这个农村互助组组长就走了进来,
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放在灯前,
用宽大的手掌压平了卷边,
然后一头攮在书本上,
用心地念起来。
油灯烤得头发吱吱地响。
这是一本农民识字课本,
他从早到晚揣在怀里,
拾粪、犁地、铡草都舍不得丢开,
凑空就掏出来念一念,
或用树枝蹲在地上写几遍。
写好后,又对着发笑,
跟人说:“你看我写这字,
可比蝼蛄爬的道儿高明多啦!”
他念了一页,
又翻开一页。
突然抬起头来,
嘴几乎啃住我的鼻子,
对我发问:“这是个啥字?”
这就是那黄豆的“豆”字,我说。
这一下他可乐坏啦,
用力拍一下我的肩膀,
又狠狠地用指头捣一捣那个字:
“别再板起面孔啦,
今天我可认识了你!”
“从前,一颗一颗豆子,
从我手里耩到地下;”
眼看伸出肥芽,开出小蓝花;
眼看结了豆荚,
慢慢地鼓起了肚皮;
随后一颗一颗的豆子,
又从我手里滚进地主的仓库。
“今天,豆子种在自己地里,
跟种在自己心上一样。”
打下豆子来,
用布袋扛回自己的家。
自己养的孩子跟自己叫爹,
你想我咋能不喜欢它!
咋能不对这个字感到亲热!”
说罢,把书捧到鼻子上
格格大笑;
然后又珍贵地揣到怀里,
拉住我的手跟我告别:
“谢谢你,教我认了许多字!
依你看,到明年,
我能不能给毛主席写封信?”
1950年2月27日于开封
(选自《苏金伞诗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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