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疼痛 ――致拉金 现在是中午十一点四十分。 是在一个名叫南宁的城市。 离火车开动还有三个小时。 我读你的诗――
诗集的某一页，你双手交叠，笑容
像一枚憨豆。
而黑色镜框里，你双眼低垂，
几乎要闭合。
我为此惊讶――
你隐匿了你惯有的嘲讽与悲伤。
我用最轻的轻音朗诵你。
两个小孩在大堂里跑动嘻闹，脸上
布满细密的汗珠。
一对情侣从电梯里出来，亲密地搂抱。
当男子的眼神越过女友投到我身上，
我想起你凭空举行的那场婚礼。
“仿佛疼痛；的确疼痛，想起
这场哑剧……”
――在时光的消解与补偿中，
我奋力赶往你的盛年。
而哑剧就要拉上帷幕。
而欲望总是令人厌恶而专横。
我合上书，闭上眼――
仿佛疼痛。
的确疼痛――
我想起早上起床时，
一只麻雀在窗台安静地停留。
我走近它，喊它。
它只是
轻轻地抬了抬小而尖的脸。
母 亲
昨夜的梦里，我一边
折叠自己的影子，一边说：
母亲，你今年八十一岁了。
一阵风吹来，你瘦小的胳膊
就从深蓝的印花布中滑了出来。
在繁华的街角，你告诉我
那一排排的树，将会在哪个时节
变绿。而哪一个时节，
木叶会轻轻地飘落。
“那树上的鸟，总是走了又回来。”
母亲，你这一生偏爱乔木。
你反复地念叨这些名字：
羊蹄甲。蓝花楹。黄葛树。
你喜欢在它们的枝丫下，
长久地站着。
它们蓝紫色的花，
被你放进书本中，年复一年。
而我偏爱苜蓿――
它羞怯深情的第三片叶子，将被我
终生抒写。
梦中的阳光灼热又刺目。
你缓慢地走着。
终于来到了繁茂的乔木下――
它是羊蹄甲还是蓝花楹还是黄葛树？
你笑了笑：苜蓿也有蓝紫色花瓣，这是它们
相同的地方。
你长久地站着。我看见你的笑容
越来越深。看见你的影子
被反复折叠。一阵风
掠过你瘦削的脸庞，吹起了
你的白发。又一阵风
托起了你的身子――
母亲，你八十一岁了。
――你比风还轻。
黄 昏
在我一言不发的时候，
是它，找到了我。
它如何到来――
如何让树木和房屋，变成
灰暗的影子？
如何在一个人的怀里，缓慢地起伏？
――它如何，让一场热烈的交谈，
陷入瞬间的停顿？
它对我眨眨眼，“嘘”了一声。
它踮着脚尖，踩着碎步，
一言不发地到来。
它把最后的光亮，打在
无名少年的脸庞上。
它“嘘”了一声，我仅有的最后的
青春，消失了。
――在我一言不发的时候，
是它，找到了一张暮年的脸庞。
如果我爱你
如果我爱你，我要先爱上
这个午后――
风从远处吹过来，在阳台
犹疑。在重叠的灰影子中停留。
在我的头发与情绪中拍打。
――风从远处吹过来，
从书本里翻出海浪、星云和一个
隐秘的呼唤。
午后的阳光里，云雀在低飞。
你左手羞怯地平放，右手
打翻了慌乱的茶杯。
――如果我爱你，
我要先爱上
这一阵阵的慌乱。
这是梦中的
这是梦中的――
房间。窗台。森林。小路。
是梦中的海水和星云。
阳光中，木叶投下
细小的阴影。
小绵羊抬起右腿，为一只蚂蚁让路。
海边有人在离开，有人
穿错了衣裳。
这是梦中的夜晚和烛光。
忘记来路的身体在下沉。不眠者
空空荡荡，任由精灵
无羁地奔跑。
――这是梦中的日子，它就要
醒来。
责任编辑 安殿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