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被一位六十多岁的农村老人攥得疼痛：“我可找到你了，我以为我这辈子都找不到你了，没想到老天有眼，让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我在现实生活中曾见过这老人一次，而在无数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噩梦中却见过无数次。尽管噩梦有无数个不同版本，但每个版本都共同有着一副血淋淋的画面。画面上，老人用枯瘦的手怒指着我，义愤填膺地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快还我命来！”
每每在噩梦中醒来，我都要回忆起那令人心惊胆颤的一幕。为躲避一位横穿马路的小孩，我猛地把车开向路边。撞倒了用门板支起的西瓜架子，沉重的西瓜架子将老人砸在了下面。
我脸色煞白地钻出小车，吃力地掀开架子。老人脸色蜡黄，蜷缩在地上不停呻吟。我去拉老人，他有气无力地说：“我身上像被火烧着一样痛，你就让我躺一会儿吧！”我颤着声说：“老人家，你没事吧？我还要急忙赶路。”老人仍在不停地呻吟：“前面就是卫生院，你把我送到医院里检查检查，没有大毛病你再赶路。”
开车最怕撞着小孩、老人，特别是老人，他往医院一躺，你就等着花钱吧。想到这，我从兜里掏出五百块钱，递给他说：“这五百块钱足够你的医疗费了，我有事急着赶路，就不陪你了。”
老人没接钱，吃力地抬起头：“你是哪个地方的人？我以后怎么和你联系？”
“我是周口人，要和我联系，你就打我的手机吧，手机号码是13084286466。”
“这么长的数字我记不住，你给我写出来吧。”
尽管车上纸笔俱全，我还是撒谎说：“没有纸笔的，没办法写。”
“我有烟盒纸，没笔我想办法。”老人说着从兜里掏出烟盒，倒出香烟，将烟盒纸展平，咬破左手中指说：“你拿着我的手指，将号码写在上面吧。”
老人的手在流血。我的心也在流血。我哆嗦着双手，捧着老人的左手，在烟盒纸上写下了一串血淋淋的数字。将钱塞到老人怀里后，我钻进小车，风驰电掣般向前开去。
我以为老人已不在人世了，没想到两年后，老人在农贸市场认出了我。胆颤心惊后，我很快想出了对策：如果伤的很重，怎么还能拉着架子车卖瓜？想要钱，我愿出三千两千的，想讹更多的钱，只能在法庭上见了。
炎热的六月，老人枯皱的脸上狼藉地渗着细密的汗珠，青筋凹现：“你给我记的号码不准，打了多少次人家都说是南阳的，真把我急死了。现在可找到你了，我想和你说说钱的事。”
老人念念不忘的果然是钱。如果当初我告诉他真实的手机号码，他早就该找上门了。幸亏当初告诉他一个假号码，我才躲避到今日。
老人掏出一个蓝色手帕，一层层打开后，拿出几张纸递给我：“这是在五台卫生院住院时的医疗费。后来我看卫生院医疗费贵，就转到了村卫生所。”我调侃道：“三千五千的不够吧？”老人一脸严肃地说：“哪有这么多？治病一共花了三百八十四块六，该退你一百一十五块四。”老人将手帕中皱巴巴的票子递给我：“我怕见了你以后交代不清，还不上钱，这两年我一直装着钱和医院的证明。”
在喧嚣的农贸市场摩肩接踵的人群中，我忘情地握着老人的手，无语哽咽。我知道从此后，我的麻木的灵魂将不再麻木，已经结茧的心将不再坚硬如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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