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通过对客族词的构造、功能及意义的探讨发现，客族词在演化过程中，“客”语素逐渐语法化成为类词缀，而“X客”则已成为一个词汇层面的语言模因，并通过同构类推的方式复制传播，进而推进语言的演化。
关键词：客族词构造功能意义语法化模因类推
中图分类号：H109.4文献标识码：A
一引言
关于客族词，中国古代有“剑客”、“门客”、“侠客”、“刺客”、“行客”等；现代又有“看客”、“旅客”、“游客”、“乘客”等。20世纪80年代，“偷渡客”出现并被广泛使用。90年代，译于外文的“黑客”（hacker）伴随着网络的出现而普及。其后又有“博客”的出现与风靡。“客”被广泛应用到各个领域，各类客族词和以“客”命名的网站层出不穷。本文拟对客族词的构造特征及意义等分析的基础上，从语法化和模因论的角度进一步解释客族词不断衍生和复制的机制及动因。
二客族词的构造特征和意义分类
据《现代汉语词典》解释，可以把“客”的义项发展脉络概括为：1、外来的（人）：客人、宾客、不速之客；2、寄居别处或迁居外地的（人）：门客、食客、旅客、客居；3、指奔走各地从事某种活动的人：说客、政客、侠客；4、服务行业的服务对象：顾客、乘客、游客。总之，汉语中以词素“客”构成的词语，都体现着“客”的本义，即外来的、不属于某人现属地的。而新兴的客族词，如“博客”（最初指网络日志，后也指写网络日志的人）、“威客”、“拼客”、“拍客”等，则均指具有某种共同属性的一类人，意义有明显的虚化现象，“既然虚化有程度上的差别，那么典型的前缀、后缀之外，就还有一种类前缀、类后缀”（吕叔湘，1997）。客族词中的“客”，呈现的就是类词缀使用状态。本节将从客族词的构造特征及意义分类两个方面考查客族词的句法功能。
（一）客族词的构造特征
1从客族词的音节上看，类后缀“客”所附对象是以单音节占优势的语素加上类后缀“客”之后，构成一个1+1音步的附缀式双音节词语。例如：
（1）如今，博客方兴未艾，黑客、闪客、极客、优客、忽客……各种“客”层出不穷。（《羊城晚报》，2009年12月27日）
其次，类后缀“客”所依附对象是双音节的语素或语素组，附加上类后缀“客”之后，构成了一个2+1音步的三音节附缀式词语。例如：
（2）背包客，提倡的是花最少的钱，走最远的路，看别人难以看到的风景。（《人文旅行》，2007：4）
除此之外，还有少量的多音节附缀式词汇，如：“木马杀客”、“知音网客”、“天涯行客”等。
2从客族词的语言来源看，客族词大部分为汉语自造词，少部分为音译词或音兼意词。
（1）博客（Blog）
该词译自于英文Blog。Blog是weblog的简称，即web与log的结合。它有两层含义：首先，它是Log，也就是日记/日志；其次，它以Web方式显示和发布，充分利用超链接。“博客”的出现和迅速发展，成为客族词新词大量模仿出现的一个重要影响因素。
（2）晒客（Share）
晒客是share的音译词或音兼意词，指那些热衷于将个人信息放在网络上与人分享、任人评说的人。
3从性质上看，类词缀“客”所依附的对象多为动词性、形容词性、名词性的词语。例如：
（1）这家馆子吃客如云，喜欢吃，会吃，爱吃的人都来一饱口福，生意很火。（《大众数字报》，2010：1）
（2）驴客们自带帐篷、厨具以及各种野外生存工具，川西、云南、西藏一带已经成为驴客的乐园了。（环球旅游网，2010：9）
（二）客族词的意义分类
随着网络的传播速度和网名使用频率的加快，客族词中的“客”意义变得越来越空灵，逐步走向虚化，带有明显的类别色彩。不论与“客”组合的语素成分是名词性的、动词性的，还是其它性质的，一经构成客族词，则基本上为名词，直接或间接地表示具有某种共同属性的一类人。客族词就其本身所属范畴，可以粗略分为以下几类：
（1）和地名有关的：纽约客、北京客、安徽客、中国客……
（2）和网络技术有关的：黑客、红客、奇客、键客、砍客、酷客……
（3）和网络写作有关的：博客、维客。
（4）和网上交易有关的：易客、数码客、炒客、韬客……
（5）和休闲有关的：视客、背包客、闪客、酷客、绿客、玩客……
（6）其它：租客、过夜客、豪赌客、写字客、文字客、地铁客……
综上所述，客族词在构词方式及意义等方面都同一般的附缀式词语基本相似，搭配关系趋于定型。客族词中的“客”已失去其作为词根的一些语义特征，呈现出进一步的概括化和抽象化的特征，作为类词缀它必须粘着于其他语素参与构词，客族词这一功能的改变是其语法化的结果。
三客族词的语法化及模因论研究
前文我们从共时层面对客族词描述分析，以下我们将从历时角度进一步分析客族词复制衍生的机制与动因。本文认为，从历史层面看，客族词中的“客”在其语法化过程中逐渐演化成了一个语言模因，进而复制、衍生并传播。
1客族词的语法化
正式提出“语法化”这一术语的是法国语言学家 Meillet（1912），他认为语法化主要研究自主词转化为语法作用的成分（the transition of autonomous words into the role of grammatical elements）（王寅，2006）。Hopper & Traugott 还对语法化的最终产物，即具有语法功能的词项或结构（grammatical form）进行了明确分类：（1）语法词或虚词（grammatical words）；（2）派生成分（derivational forms），即构词词缀；（3）附着形式（clitics）；（4）屈折形式（inflections）（Hopper & Traugott，2003）。很明显，后缀“客”属于（2）类，根据前文对客族词的构造特征及意义的探讨，我们不难发现，客族词中的“客”已经失去起独立运用的能力，由最初表示“外来的人”之意的独立语素逐渐演变成一个意义上更加抽象的黏着性词性成分，比较固定地依附在词根语素之后，显示出其定位和名词化标记的特点，因此其演变过程可归为语法化。
根据Hopper & Traugott重新分析和类推（reanalysis and analogy at the morphosyntactic level），是词汇层面促使客族词语法化的重要机制。重新分析改变底层的语义、句法、词法或音位的结合方式，从原有结构中产生出新生结构而表层保持不变。相反，类推过程中原有结构没发生变化，仅是对原有结构的具体应用――表层发生了明显变化。重新分析是隐性的，而类推是显性的，它们在语法化过程中交替起作用（Hopper & Traugott，2003）。具体到客族词的语法化演变过程，“类推”在语言的历时层面产生了很大的作用。例如：“黑客”对应那些“对网络安全进行破坏的人”，就会有“红客”的应运而生，专指“对网络安全提出对策的人”，之后很快出现“灰客”（非法进入但不搞破坏活动者）和“白客”（只研究与开发特殊程序和软件的电脑人士）。我们看到，无论“客”在构词过程中是与名词、动词，还是形容词结合，“客”始终充当名词标记，表示“……的人”，依次类推复制衍生出更多新词。
2客族词的模因论分析
模因论是基于新达尔文进化论观点解释文化进化规律的新理论。模因论的核心概念是模因（Meme）。Blackmore（1999）认为，模因是能够通过广义上称为“模仿”的过程而“复制”的任何一个信息。语言本身就是一种模因，模因也寓于语言之中。而语言作为模因的载体之一，本身也承担着模因的角色，在字词句乃至篇章等层面上表现出来，成为各种各样的“语言模因”（何自然，2005）。从这一层面上讲，客族词也是一典型的语言模因。随着“客”在客族词中的语法化，它已成为了具有语法意义的类词缀，依附在其他词根“X”后构成“X客”，X客”通过相同的形式复制和传播，不断产生出新的客族词。
何自然（2005）认为，模因主要通过两种方式传递，“对结果的拷贝和对指令信息的拷贝”，即“内容相同形式各异”的基因型和“形式相同内容各异”的表现型两大类。根据前文对客族词的分析，客族词模因的复制和传播应属于模因的表现型，是语言模因在词汇层面的表现。但不管语言模因的形式和内容如何，其复制和传播方式基本上是重复与类推两种。重复是模因复制与传播的手段之一，有直接套用和同义异词两种类型。直接套用的这类信息在适当的场合下不改变其内容而直接传递，是通过直接引用的方式复制和传播。实质上，一种语言模因之所以能有顽强的生命力得以发展壮大，该模因产生后与其不断重复是分不开的，客族词也不例外。同义异词即信息相同但以异形传递（何自然，2008）。类推即根据两个（两类）对象之间在某些方面的相同或相似，而推出它们在其他方面也可能相似的一种思维方式，分为同音类推和同构类推。同音类推即模仿词语发音而形成的新模因变体，大都是从一般到特殊的类推。同音类推常见于广告和一些网络用语中。例如：
（1）随心所“浴”。（某热水器广告）
（2）Thirst come,thirst served.（可口可乐公司广告）
与同音类推不同，“同构类推指模仿现有的语言结构而复制出一种具有新内容的模因变体。”（何自然，2008）。在类推过程中，语言内容了发生变化，而语言结构保持不变。人们通过同一种结构类推出相似语句，并通过这种手段使模因得以复制和传播。人类的思维往往是通过已知事物推想未知事物，如果已知事物与未知事物具有某种相似性，人类将对把这种相似性的认识投射到未知事物。Heine等曾将人类认识世界的认知概念域排列成一个序列（王寅，严辰松，2005）：人（Person）>物（Object）>事（Activity）>空间（Space）>时间（Time）>性质（Quality）。左边的领域可以映射到右边的领域。序列自左向右从具体概念投射到抽象概念。这与上文提到的语法化演变序列相一致。借助类推，人类往往能在生活与工作中“举一反三”或“触类旁通”。
根据类推在模因复制和传播中的表现形式，以及前文所探讨的关于客族词中“客”语法化过程中的类推方式，我们发现，客族词模因复制和传播的主要手段是同构类推。循此思路，如果那些在A方面具有相同属性者被称为A客，而在B方面类同者就叫做B客。以此类推，凡是在某一方面具有相同属性的一类人都可以被冠以“X客”，如“掘客”、“换客”、“闪客”、“印客”、“短租客”等等，于是“X客”模因得以形成、复制和传播，产生出一个庞大的客族词体系。
四结语
综合以上对客族词的分析，本文认为，语法化和模因论为客族词的产生现象提供了一定的理论支撑，也为语言的演化提供了合理的解释。语法化使客族词在演化过程中“客”语素逐渐成为类后缀，而“X客”则成为一个语言模因，主要通过同构类推的方式复制和传播，产生出许多新词新语。因此，语法化可以使一部分词汇语法化，成为语言中的词缀或类词缀。词缀与类词缀与其他词根相结合构成词汇层面上的语言模因，这种语言模因通过复制不断产生出新的词汇或表达，进而推进语言的演变。
参考文献：
[1] Blackmore,S.The Meme Machine[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9.
[2] Hopper,P.J and E.C.Traugott.Grammaticalization[M].2nd edition.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3:7.
[3] 何自然：《语言中的模因》，《语言科学》，2005年第6期。
[4] 何自然：《语言模因及其修辞效应》，《外语学刊》，2008年第1期。
[5] 吕叔湘：《汉语语法分析问题》，商务印书馆，1979年版。
[6] 沈家煊：《“语法化研究”综观》，《外语教学与研究》，1994年第4期。
[7] 王寅：《认知语法概论》，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
[8] 王寅、严辰松：《语法化的特征、动因和机制――认知语言学视野中的语法化研究》，《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05年第4期。
[9] 谢朝群、何自然：《语言模因说略》，《现代外语》，2007年第1期。
[10] 张谊生、许歆媛：《浅析“X客”词族――词汇化和语法化的关系新探》，《语言文字应用》，2008年第4期。
作者简介：
武和平，男，1964―，甘肃静宁县人，博士，教授，研究方向：二语习得、外语教育技术、教师教育，工作单位：西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盛艳华，女，1982―，甘肃张掖人，西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2009级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外国语言学、应用语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