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敲门，没用不安、焦急的敲击声 把人心敲进季节深处。没让一个 满脸灰尘的倦客捎带口信。更没铺泛黄信纸 用繁体字，竖着，写下约定的时辰和方位
至于电子邮件、手机短信之类时髦的事物
她就更不会用了，她对快的东西，充满敌意
她很缓慢，却忽然就来了。那个早上
我在公交车上，看到一个青年男人裹紧大风衣
她先挂在院子里的枝叶上，风吹不去，再吹
就浓郁如洒，浓郁如院子外曲折蜿蜒的巷子
她还在天边一角浮泛着隆重的冷颜色
她绵里藏针，是抖落的满地悲喜
步子缓慢，可她催我老，催我在这样的
天色当中，聆听话语平和又忧伤的聂鲁达
他语调如海，让我晕船：催我掉进海水
让我像溺水者般渴望一根稻草
没敲门，没有不安、焦急的敲击声
秋天就到了。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光秃秃的树枝，承受不住那么多沉重如海的
目光
秋色蔓延，潮水一般，没有一个缝隙被漏过
热烈过去了，生命疲累。那条巷子在加深
没有光能照到头。是谁泄露了秘密
告诉她我藏在这里，藏在夏天尾巴卷曲分叉
的茸毛里
谁一只手牵着她，另一只手把我指认：
“他，在那，在秋风的背面!”
让我默默无闻地活着。默默无闻地死去
别惊动我的情人，那是可耻的。如若
她在该微笑时微笑，该哭泣时哭泣
如若她在炎炎夏日见到白雪花
在冬时沐浴暖春
别惊动路边那棵树，那是可耻的。如若
它在该碧绿时碧绿，该金黄时金黄
如若它没有在晴日刺破天空
也没在暗夜伸手拦路
别惊动一阵风，那是可耻的。如若
它在该向东时向东，该向西时向西
如若它没有带走最后一丝温热
没有带来第一次寒凉
惊动母亲，不行，不能让她的手
被针绣上一个小红点
也别惊动握着自行车后架推我奔跑的父亲
他会狠狠吸尽食指中指间那半截红梅牌香烟
更不要惊动喊我“哥哥”的弟弟和妹妹
他们的目光，在远方和天空
不能惊动一间房子，它会叹息
不能惊动上午和下午，昨天、今天和明天
别惊动衣服，让我赤裸
别惊动粮食跟水，让我饥渴
院子门前不远的那块田，别惊动
它爱长花长花爱长草长草
别惊动花草，它们爱长不长
那条河里的鱼，别去钓
不去惊动它们吐泡泡
不惊动一块玉，让它当石头
别惊动月明夜的疏星，它会害羞闭眼
别惊动萤火虫舞动的翅，它会耗完身上的电池
别惊动仙人和孤魂，他们嫌我们体味太浓
别惊动空气，让我窒息。让我死去
我死了，别惊动棺材。别惊动草席和寿衣
别惊动大面值的冥币，燃烧的香烛
别惊动哭声。也别把我掩埋
那会惊动土地，在它身上留下一个疤
长起一个每年清明发炎浮肿的疮
最好，别惊动出生，让我从没出世
要是这一切很困难，我已惊动了世上的每一
粒灰尘
剩下的时光里，让我
默默无闻地活着，默默无闻地死去
连“惊动”这个词，也别惊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