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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薇花.初嫁 帝子乘风下翠微

时间:2019-01-28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1】   采薇国的人好花。   京城的春日,笙歌相闻,花香四溢,人们无不头插着新鲜的花朵,连挑担的脚夫也赶了这时髦。   不过此时的皇宫中,一朵花中尤物将要摧折了。
  墨妃被反绑在树干上,铁杖朝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一棍一棍地打下去。庭院里人很多,却全部噤若寒蝉。桂树的叶子簌簌震落,血沿着双腿蜿蜒而下,触目惊心。她两只手拼命往前挣扎,大概是想要抚一抚自己的肚腹中,那注定见不到天日的孩子。
  司露躲在茂盛的蓬莱竹后面,忽然感到寒意彻骨,打了一个寒战。她本是进宫办事,不巧撞见这骇人的一幕。
  
  司露小半月前还见过墨妃。那时她皇宠正浓,心气很高,遇见了宫中的其他妃嫔从不施礼。眼下的墨妃哪里还有当日一星半点的风光?精致的五官已揪成了一团。不过她没有求饶,嘴巴里只发出一些“咝咝”的吸气声。
  “她的舌头呢?”一直沉默得像块顽石的九五之尊,终于发出了一点阴戾的声音。
  “禀父皇,是刑部一个不知事的小吏见墨妃嘴硬,想给她点苦头吃,便用镊子绞她的舌头,不想竟然生生给抉了下来。”上前一步说话的是太子龙如?,“那小吏已经处死了。”话音未落,“咚”的一声,旁边有胆小的妃子吓软了腿,跌坐在地,被宫女飞快地扶起。
  仆人匆匆禀报:“皇上,墨妃的腰被打折了,看样子是不行了。”
  本来没问出元凶之前,不该急着处决犯人。可皇帝被心爱的女人背叛,这“家丑”扬之于众,脑袋上扣了一顶碧绿碧绿的帽子,难免大怒。他迫不及待地要报复墨妃。
  三月的一天夜里,墨妃在宫中小径仓皇地跑,正好一头撞进天子怀里。他抱了这软玉温香,心中漾开一片柔情,转眼却被墨妃领口露出的那一片青紫惊呆了。他是风月老手,怎会不知那是欢好过后的痕迹,执起墨妃的手,厉声喝问对方是谁?墨妃的手腕都快被捏碎了,怕归怕,却死都不肯招。皇帝气得一脚把墨妃踹倒在地,看见她慌忙去护住自己的肚子,不禁心思一转,立刻宣太医来给墨妃诊脉。经查,他的宠妃已有两个月身孕,正好是皇帝微服南巡那段时间怀上的。
  
  此刻的墨妃自知大限已到,眼神变得怨怼疯狂,目眦欲裂地看着冷酷绝情的皇帝,最后转向一直袖手旁观的太子,像是求情。
  透过竹叶罅隙,司露眼尖地发现龙如?嘴唇翕动了几下。早年流落在外时,她学过一些旁门左道,其中就有“唇读术”,那句话是:“去吧,你如愿以偿了。”
  司露不解,墨妃现在如此凄惨,一尸两命,求死会是她本来的愿望吗?
  
  【2】
  初春时节,夜里的风依然寒意彻骨,众人都已经在梦中了。龙如?负手立于树下,身形颀长,听到环佩的叮咚回过头来,冲司露莞尔一笑。他来见司露,总是避人耳目。这次带来了崭新的貂帽狐裘送给她御寒。
  一个是贵不可言的当朝太子,一个是礼部尚书受尽嫌弃的小女儿,这样的结交传出去,铁定又要变成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说:“处决墨妃那日,我知道你在,你的一个衣角露在那株蓬莱竹外面。人群散了之后我刚想叫住你,就发现你跑得没了影。怎样,当晚可曾安寝,没做噩梦吧?”司露忽然想到那天龙如?诡异的唇语,想问个明白,却觉得这样做太越矩,最终按捺下说:“高床软卧,睡得很蹋实呢。”
  龙如?又问司露,和她父亲的关系可有改善?司露答,横竖还不是那样。一只手伸过来安慰似的压了压司露的肩。扬手的刹那,司露瞥见他手臂上那道醒目的旧伤疤,一时无言。
  
  伤是四年前落下的。
  当时司露被父亲扫地出门,流落在外,被人雇去卖过凉茶、做过宫灯、编过蓑衣……龙如?和她是幼年玩伴,那年也不过十五,他派人暗中找寻司露的下落。得知司露搬到了海边,靠打渔为生,龙如?赶去的时候,渔民说司露出海了,一天一夜都不见回来。原来她在海上遇到暴风雨、坠海了。
  海那么大,司露不知道龙如?是怎么找到她的,她被捞起来时只有出气没有进气。迷迷糊糊地,她尝到腥甜的东西淌进口中。
  龙如?竟然咬破了自己的手腕,把涌血的伤口凑到司露嘴边。他一日三餐都离不开进补,久而久之,他的血就成了绝世的补药,危机关头为司露延了命。司露被带回宫中,由龙如?出面说情,礼部尚书才重新接纳了小女儿。
  
  龙如?替司露紧了紧斗篷,问她默不作声在想什么?
  司露收回飘远的思绪:“太子殿下就不要操心我的事了,再说父亲恨我,也是应当。”
  尚书夫人是因生她而死,大家都说司露天生不祥。而礼部尚书和夫人伉俪情深,爱妻被克死,从此也对这个女儿十分痛恨。
  龙如?面露不快:“你背了‘杀亲’的荒唐罪名十几年,连尚书府的下人都给你安排脏活重活折辱你,你到底要逆来顺受到什么时候?”
  司露心想,吃苦受罪,就当向尚书夫人的在天之灵赎罪好了。
  她尴尬地笑,转而说:“下一个圆月夜,我们借着月光去看桃花好不好?”这时节的桃花,正开成一片赤霞。
  龙如?对她这样生硬地岔开话题弄得哭笑不得。他看了她一会儿,才倾身过来,凑近她说:“你的笑,比桃花还好看。”
  司露的心,却蓦地一揪,然后淡淡一笑。
  在宫中,笑已经成为她脸上一张浑然天成的面具,掩去了所有激烈的情绪。心里有个声音一刻不停地嘶叫着:她恨眼前这个人,恨不能对他食肉寝皮,但同时,她又……
  如此矛盾煎熬。
  
  送走太子,司露心事重重地回到房中,推门进去,门后突然飞窜出一道人影,铁钳似的双臂从背后将她牢牢箍住了。
  
  【3】
  刺客居然是身份尊贵的谨王。
  谨王和龙如?有过一场王位之争。他是墨妃诞下的五皇子,深得皇帝喜欢,皇帝想要不顾“立长不立幼”的祖制,传位给他。
  风言风语便传开了,大皇子龙如?一副淡泊无争的模样。他的母妃看了好生着急,请来隐居世外的北翁和南翁。相传这两位不老不死的高人曾协助开国皇帝打天下,说话有分量。他们都是大皇子继位的支持者。
  皇帝感到龙如?早已赢得人心的归顺,小儿子大势已去,只好下诏把龙如?立为太子。为了避免兄弟相残,再把五皇子封去了京城之外的地方做王,称“谨王”。
  
  谨王劈头盖脸地说:“司小姐,其实当年南翁北翁不是太子的母妃搬来的救兵,一个久居深宫的妇人哪有那本事,而是你才对吧?”
  没错,司露飘零在外的那些日子,误入仙山,与南翁北翁结识。不过这极少有人知道。
  司露心里“咯噔”一下,谨王是来问罪的?
  谨王却岔开了话题。
  “你仔细想想,我的母妃擅于邀宠媚上,专宠十几年来,父皇对她千依百顺,不惜违背祖宗规矩也要立我当太子。他会因为久未露面的南翁北翁,就轻易放弃?”
  说实话,当时的司露也有过这样的疑问,总觉得皇帝回心转意得太干脆了。
  谨王冷哼:“虽然单凭南翁北翁无法改变圣意,但加上我母妃吹枕头风,甚至以死相逼,效果就截然不同了。”
  墨妃帮着龙如?,反过来对付自己的儿子?
  这样的天方夜谭叫司露如何相信?
  “很难以置信吗?”谨王的眼睛,像是被窗棂外那一朵浓云飘过来遮住了,“女人为了爱会变得异常狠毒,甚至六亲不认,也会变得出奇地愚笨,也难怪她会落到如今这步田地了。”
  “你、你的意思是……”司露讶异地倒抽了一口气。
  相当可怕的醍醐灌顶。
  
  谨王一锤定音,说如她所想,与墨妃私通的人正是龙如?。
  世人都被大皇子与世无争的样子给骗了。
  龙如?利用完墨妃,便想永绝后患,三月里他私会墨妃那日,早已约定好与皇帝在御花园的凉亭切磋棋艺,墨妃走上那条小径都是他精心安排。他太懂得人心,料定墨妃对他痴心一片,下狱后绝对闭口苦撑,当墨妃快要扛不住酷刑时,便抉了她的舌头,交由盛怒的皇帝……
  能面色如常地看自己的儿子一齐被乱杖打死,没有人,可以比龙如?更狠。
  也没有人,比他更适合生存在玲珑权变的宫闱。他深知感情只是一种筹码,谁掬在手里,万般看重,只会落得为它陪葬的下场!
  “你闭嘴!真是一派胡言!”司露喝断谨王的滔滔不绝。
  可是心底又有个声音在说:这是事实。龙如?就是这样笑意盈盈,杀人于无形――这一点,她司露比任何人都了解得更透彻。
  “你要自欺欺人与我何干?”谨王不知她心中的变化起伏,轻蔑地笑了笑,“只是扪心自问,司小姐,你现在还敢当太子妃吗?”
  
  【4】
  司露躺在床上,把玩指间一块手感圆润的彩石。那是谨王临别所赠,女娲补天的五彩石。谨王说将五彩石放在枕头底下安睡,默念着谁的名字,就能入谁的梦里。司露将信将疑,但还是照做了。
  她潜进了龙如?的梦。
  她并不知道,谨王扬长而去时,心里笑得阴冷:“母妃虽愚蠢,终究是我的血脉亲人。她临终前的凄惨模样,犹如开山斧一样生生劈裂了我的胸膛!失去珍重之人的诛心之痛,皇兄,我定是要你也尝一尝!”
  
  尚书府发生了一桩怪事,尚书小姐无病无灾,突然一睡不起,谁都叫不醒。
  大家一筹莫展,人心惶惶,却听太子传令,说尚书小姐大概是魔魇住了,他代为请了道长作法驱邪。
  尚书府花园中临时搭起了神台。灰袍道士衣袂翻飞,口中念念有词……
  昨晚,司露轻易潜入了龙如?心里,出来的时候却遇到了麻烦。原来五色石并不具备原路送返的法力,使用的人大多有去无还!
  司露在阒黑逼仄的长径走啊走,始终看不到尽头,她又累又渴,滑倒在墙根。
  突然间,头顶的黑夜破开一道口子,一只黑黝黝的兽爪伸了进来,扔下一个东西,便被一股力量反弹了出去。
  司露拾起。是一截黑色纹理、光华熠熠的树枝。
  她擎着它走,前方很快出现泛着白光的出口。
  
  司露幽幽转醒后,下人都被屏退。
  龙如?把司露揽进怀中,同时把从枕头下搜出的东西拿给她看,五彩石使用后已经裂成了一摊石屑。
  他说:“魔魇住你的一定就是这一小撮邪门的药粉。有人看见过身形酷似谨王的人鬼鬼祟祟地出入尚书府,我怀疑就是他暗中下的毒手,因为你出事,我必定心痛难当!”
  司露神色茫然,心思还陷在梦里面,拔不出来。
  龙如?还说,御医也诊不出司露生了什么病,自己急中生智,想起司露和南翁北翁有交情,便去求了他们,这名驱邪缚妖的道长便是南翁北翁代为引见的。
  道长原是引路猴精变的,猴妖居住的山中,生长一种叫“迷谷”的树,它抛给司露的树枝便是攀折于此。
  无论人去到世间任何迷宫,佩戴“迷谷”就能找到出路。
  
  “南翁和北翁似乎知道你魂魄的下落,却不肯对我透露半分。你在梦里到底都去了哪儿?”
  “一个非常可怕的地方,充满了心机阴谋,冷酷欺骗,争斗杀戮……”司露在微微发抖。
  “算了别回忆了,你平安回来,就一切都好。”龙如?当然不知道司露说的是他的心里,笑容还是好看得像要把人吸进去。司露心中五味杂陈。她多想安心地在这片温柔中无止境地沉溺下去,这一生烽火连天,也与他并肩同心。
  嗬,同心?
  她与他,怎能同心?
  她无法忘记自己进宫的目的。在他面前粉饰出的太平,也无法抵消那些纠缠她的噩梦,哭泣的记忆。
  
  【5】
  在龙如?心里,司露果然看见了他和墨妃的私情。两人缠绵后,龙如?说,环肥燕瘦的后宫,他眼里只看得到她――实际上,他根本记不住“心上人”相貌,墨妃在他眼里没有五官,脸是一张白纸。
  墨妃指天誓地说:我这一生,为你违背伦常也不惜,为你骨肉反目也不惜,只为你生,也愿为你死。
  而墨妃咽气前,龙如?用唇语提及的,正是指墨妃说过愿意“为他而死”。
  他骗得墨妃在皇帝面前长跪不起,哭诉亲生儿五皇子不学无术,立他当太子不光害尽苍生,也是把他往绝路上逼。
  龙如?将一只天真盲目的虫子织入自己的蛛网里,再用阴谋一口一口地将她吞噬。――真正的他,是心肠冷硬如万古玄冰的男子,于是真的杀子,干净利落。
  司露冷眼旁观,如百蚁噬心。
  
  龙如?的登基大典定在春末夏初。
  那天,他告诉司露,谨王得了“失荣”,脖子上隆起肿块,已经客死封地。司露不动声色,他说她就听着,可她知道,是龙如?赶在登基之前暗杀了谨王。一来铲除祸根,二来皇帝听闻小儿子丧命,必定胸闷,无心朝政,这样禅位会更爽快,气得一病不起当然更好。
  司露的心像一寸一寸地落进了冰窖,这个工于心计,残酷杀戮的人,到底是不是她认识的龙如??为什么,他可以温柔清澈宛如天神,却也能残酷阴森更胜恶魔?她心里越冷,反而靠他更近,闭上眼睛把头埋在他的颈窝。
  她记得总角年纪,他们都是各自家中不得宠的孩子。每天最大的快乐就是在皇宫花园的那棵大桂树下,玩泥巴斗蛐蛐,拖着手看雀鸟盘旋。当年模样小小的她问龙如?:“高祖喜欢刺虎,皇上好养鸽,每每躬亲收放。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你。”
  一无所有的日子里,他曾笑得那样,无邪。
  即使他将要一飞冲天,或者最终,会折翼坠落,现在依然是她身边一个触手可及的人。司露纤臂舒展,环住了对方的颈项。龙如?有些迷惑,司露很少像今天这样索取拥抱。她的手臂带着热度,眼底却大雪弥漫。
  三千青丝在床榻上如轻烟般散开,缱绻但是冰凉。
  
  夏初,采薇国新帝登基,百官山呼万岁的声音地动山摇。司露悲喜交加。只有她看得到,龙如?脚下走过的洒金红毡帝王路,乃是尸骨堆积而成的。在她的双眼里,只有一种自我麻痹的空洞。
  龙如?上任不久,太上皇思念爱子谨王,忧郁成疾,驾崩了。
  新帝没了阻碍,大刀阔斧地清除朝中腐朽,有一个大臣拼死力保自己犯事的侄儿,最后一头撞死在大殿上,龙如?照样无动于衷。另一方面,他又虚心纳谏,体恤民情,对闹了饥荒的地方,及时派遣官员去赈灾放粮。
  而且他还废除了一些残酷的刑法,施行仁政,很受百姓爱戴。
  这个人,果有治世之才。
  司露冷眼看着这一切。
  文武百官认为,如果非要说新帝有什么犯糊涂的时候,那便是:他一高兴,大赦天下,释放了大批官府服役的罪犯和奴隶。其中就有一个叫申鸣的武将,骁勇非常,如果他刚巧被什么人利用,重新得到带兵征战的机会,必定成为大患。
  而且,龙如?偏听则暗,太过轻信司露。司露效仿春秋时期的齐景公“二桃杀三士”,故意把两人份的赏赐赐给三个人,让他们因为相争而死。如此一来,龙如?损失了三位鲁莽但忠勇的武将,戍边的兵力也大大削弱。
  
  【6】
  春寒不退,司露站在檐下,听雪水滴下,等皇上来与她一同品这坛芳醇的绿蚁酒。她似乎心绪不宁。她知道,黑色的夜风里正酝酿着一场可怕的变故。
  门外衣袍闪动,龙如?来了。对饮的时候,龙如?取出一个浮雕着瑞兽的盒子,说司露用美酒招待,他也要送一点谢礼的。
  揭开盒盖,白光炫目,一室光华。
  司露从小饱读典籍,认得盒中乃是采薇国的镇国之宝:九转帝薇花。它皑如白雪,花瓣像蟹爪。采薇国的得名,便与这朵宝花有关。
  存放它的皇宫禁地,历代天子可以进入,其他无论是仙是妖,统统会被那道无形的屏障阻挡在外,无计可施。
  传说九转帝薇花能治百病,不过只有采薇国皇帝最爱的女子吃了,才能生效。
  
  龙如?说:“我记得术士曾给你相面,说你活不过二十二,虽不知真假,我却不敢让你冒这个险。就是从那时起,我动了用宝花给你治病的念头。”
  “如果说幼年的我,只是为了赢得父皇的看重而渴望皇位,长大后,我却是为了……因为能使用九转帝薇花的,只有皇帝。”他说。
  司露惊呆了,心里百感交集,不知该笑还是该哭,牙齿打颤地说:“你满手血腥,是为我?”
  龙如?苦笑,说出了墨妃之死的真相。原来墨妃以腹中孩子要挟,要他弃了江山社稷,与她私奔。他说:“我怎可容忍登基前出这样的纰漏,而功亏一篑呢?”
  司露的眼泪一串一串地往下落。难道他以为自己这样做,她就会感激吗?她劈手将那宝花打落在地,狂笑起来。
  
  龙如?居然毫不惊讶,安静而容忍地看着她。
  “你百密一疏,就没发现处心积虑要救的人,早晚要置你于死地吗?”司露绝望地喊道,声音听上去痛楚无比。
  “我知。”
  “什么?”司露更加震惊难言,语不成调,“既然,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揭穿我?”
  “那样我俩之间必有一场交锋,很可能是……你死我活的较量。我想守着你久一点。”
  龙如?叹了一口气:“司露,你看这江山如画,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抛却恩怨,永远这样对酒月下呢?”
  “若是你的亲人、族人全部惨遭诛杀,部落被灭,还能气定神闲地说出‘抛却恩怨’这样的话来吗?”
  她愤愤道,龙如?,一切要从你四岁那年说起……
  
  你当时年幼,心思却足够深沉,你知道父皇偏爱小皇弟,非常想得到你父皇的认可。
  同时你将自己父皇好大喜功,喜欢南征北战的性子摸得很透彻。可当时四夷臣服,天下太平,根本无仗可打。你秉烛夜读,不眠不休地翻阅虫蛀的典籍,终于让你发现,汉水流域有一个荷泽部落。
  这个部落人不多,如果攻打,采薇国有百分之百的胜算,你不必担心弄巧成拙;荷泽部落曾拒绝纳贡,也不缺少发兵征讨的借口。于是你亢奋地禀告给你的父皇,皇帝知道后龙颜大悦,立即集合精锐骠骑,御驾亲征。
  荷泽部落哪里是泱泱大国的对手呢,部落首领率近一万人归降,承诺岁岁纳贡,年年来朝,却还是不能止住杀戮,杀红了眼的采薇国骠骑最终血洗荷泽,将百姓屠杀殆尽。你三言两语,便让无辜的荷泽部落遭遇了灭顶之灾!
  而我,便是荷泽部落酋长的女儿!
  
  司露刚好在浩劫中出世,为了等待时机进行报复,她被悄悄送入了采薇国的尚书府,因为尚书夫人正好诞下了一名女婴。荷泽余党本想将两名女婴掉包,但这一幕被尚书夫人撞破,只好对尚书夫人痛下杀手,再将真正的尚书小姐送入民间。这些事,司露小时候并不知道,而是流落在外时,北翁南翁告知。荷泽部落酋长,即司露的父亲,与北翁南翁是故旧。
  而那一次司露出海遇险,龙如?独自乘舟去找,发现她时,司露在一片湛蓝的汪洋中,身体发出晶莹通透的白光,像海中最璀璨夺目的夜明珠。
  他心中有异。经调查后,发现司露是菏泽部落的小公主。这个部落的人祖祖辈辈饮用汉水,汉水中有一种荧光物质沉积在他们体内,当遇到危险,身体会本能地发出晶莹的微光。久而久之,荷泽人也依赖着母亲河中独有的物质。而司露身体羸弱,正是因为远离了赖以生存的汉水。长此以往,她极可能会送命。
  
  屋内气氛正凝滞,忽然,门外异常喧哗,兵戈甲胄的声音与脚步声交织,凌乱一片。门“砰”地被撞开,内侍嘶哑着喉咙来禀报:万岁……大事不好了,士兵返乡过年,谁知有反贼的人马趁机混入,进了京城……现在乱军已打入宫中来了!
  内侍说完,一头栽倒在地,痛苦难当。原来他的后背已中箭。
  
  【7】
  龙如?想出去一探究竟,有人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皇兄匆匆忙忙,是要往哪里去啊?”
  他心中一窒,瞳孔猛然地收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谨王?你没有死?”大梦初醒般的语气。
  “哼,你派来的刺客杀的是我的替身。后来司露姑娘暗中得知我大难不死,便帮助我瞒天过海,既替我置办了假的棺椁,又百般周旋,打通关节,对返乡军营的种种不明显异常隐而不报。”谨王说。
  他花了一段不算短的时间积蓄力量,终于杀了朝廷一个出其不意。
  宫中虽有将士拼命护驾,但谨王有备而来,挑选的都是精锐,以少敌多不在话下。
  皇宫很快就变了天。
  
  谨王脸色一凛:“来人啊!给我将这个通敌叛国的昏君拿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龙如?不禁后悔,谨王失势后,他对墨妃毫不留情,但剪除谨王的党羽时,出于爱惜人才的考虑,却没有赶尽杀绝。
  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反叛势力,有如白发剪不尽,春风吹又生。
  更何况,谨王仿佛得到了他母亲墨妃的真传,拉拢人心很有一套,集结培养的一批死士很忠心。而龙如?即位后,赏罚分明,得罪了不少朝臣,今天落到被逼宫也不奇怪。
  谨王得意扬扬,问皇兄可记得司露之前“二桃杀三士”?如果不除掉那三位戍边武将,叛军如何得以入境呢?
  还有,多谢皇兄赐他一员猛将――今晚带兵一路杀进皇宫,所向披靡的正是当初被大赦的申鸣。
  谨王狂笑:龙如?,皇位如同在流沙之上,走错一步就可能满盘皆输。你掉以轻心,一再犯错,结果当然致命!
  
  士兵进来绑龙如?的时候,勃然的怒火已经把他的两只眼睛烧得通红,火舌似乎伸出来舔舐着司露的脸颊:“原来你早就想置我于死地,那你何故要插手太子的废立,协助我继位?现在何不亲手取我性命,还联合谨王行事,如此大费周章?”
  “国仇家恨,我和你不共戴天。岂是你一个人的肩膀扛得起的?”司露拼命压抑内心的波澜起伏,不过也快要维持不住伪装出的镇定,“另外你有所不知,谨王不是你父皇亲生,墨妃年轻时十分风流,被选入宫中时已经怀有身孕。”
  “是的,让你一个人死太便宜了。叫后宫斗得你死我活,再扶你登基,让谨王来反,看你们自相残杀,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岂不有趣?”
  ――她要动摇国之根本,让龙氏的江山易主,要采薇灭国!
  面上畅快大笑,谁又知道,司露其实正心如刀绞。
  龙如?死到临头,眼中反而释然般淡泊。他苦笑:“好高明的复仇,九泉之下,让丢了江山的我都无颜与先皇相见了。”
  “可是司露,我曾不止一次地希冀过,如果我们俩之间没有阴谋算计、杀伐千仞,能一起垂垂老去,多好?”
  司露撇过头,不敢去看他眼中浓浓的失望,浑身哆嗦起来。
  而此时,谨王手中的剑向龙如?挥了过去,剑身反射森冷月光,凶悍地穿胸而过。这一瞬,司露犹如脚下踏空从云端跌落,把自己摔得粉碎。
  终于复了仇,也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天地犹在,与君永绝。
  
  司露望向血泊中那个人,竟然痴了。
  她还记得那年海边,龙如?的血汩汩流进口中的温热,记得深宫中那么多年的相依……失去这个人,司露的心中空旷如野,那是一种她绝对无法承担的空茫绝望。
  她拔下头上的骨簪,一边是已经开了刃的,出奇的锋利。颈项间白光一闪,簪头的丹凤纹就溅上了极艳丽的殷红……
  她用最后的力气喃喃自语:“在那棵桂树下,你曾说过的……不爱历代君王的游戏……只喜欢……我。”
  “一直没跟你说……我也喜欢……你。”
  
  【8】
  花通人意,江山易主后,采薇国的花渐渐就显出了颓势。人们徜徉街头,已很少看到百花荼蘼的景象。
  墨妃当年没有说错,她的儿子并无治国的才能。谨王篡位自立后,为了巩固帝位几乎杀光了前朝重臣,等到发现举国无良将,为时已晚。采薇国苟延残喘了五年,南蛮进犯,终覆国。
  废帝被囚禁于皇宫深处,几个月后遭到新权力集团的鸩杀,称病过世。
  物换星移,兴亡如梦。
  后来。
  居住在海边的村民中传说,曾看见两团白光在海中跳动,映着碧波万顷十分美丽。它们像是在追逐嬉戏。
  有人道,那是龙如?和司露,两人的魂魄终于褪去了一身血腥气,回复出生时的晶莹可爱。
  世间的事,未必都能尽如人意,好在他们终能相携相伴,生生世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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