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沼泽章鱼 浪漫的沼泽

时间:2019-02-22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一      1979年9月,我降生于湘北的一户工人家庭。很小的时候,父母离异了,母亲带着八个月大的我改嫁给继父。然而,不待我懂事,久病的母亲狠心抛下年幼的我与弟弟撒手西去了。不懂人事的我与弟弟好像不知道伤心,继父却整日以泪洗脸。
  失去母亲的天空是灰暗的,家里少了往日的欢笑。继父承担起家庭的责任,又当爹来又当妈,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在那段万念俱灰的日子里,坚强的继父含辛茹苦地将我们姐弟俩抚养成人。
  那个时候,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有个最大的愿望,就是找个能给我父爱般的爱的男人来呵护我一生,给我一个温暖完整的家。
  与桦相识时,我才16岁,刚读完初中,正闲在家无所事事。困苦的岁月养成了我孤僻的性格,不善与人交往。身世的不幸使我变得沉默自卑,整天一个人呆在家里啃书,有时会对墙壁发呆,因为不够乐观而感觉到上天对我的不公。
  桦是做油漆手艺的,当时26岁,不知什么原因结束了他那短暂的婚姻。桦的性格很开朗活泼,哪里有他,哪里就有笑声。我能与桦走到一起,是谁也意想不到的事,亲朋好友的万般阻拦也断不了我那颗生死随桦的心。尽管他大我很多,当时我也还小,不懂爱情、婚姻到底是什么,但与桦在一起,我很开心,常常是桦不经意的一句话或一个动作,都会令我开怀大笑。桦很会体贴人,我想,只要他能真心实意与我厮守一生,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1996年三八妇女节,没有亲朋好友的祝福声,也没有接新娘的花车,只是在双方长辈的陪同下到酒店吃了一顿饭,我和桦算是结婚了。
  继父红着眼圈对桦说:“我将女儿交给你了。她母亲走得早,希望你能照顾她一生一世……”继父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您放心,我会全心全意呵护婷婷一辈子的。”桦真诚地对继父说。就这样,在没有登记结婚的情况下,我默默地成了桦的小新娘,因当时离法定的结婚年龄相差3岁。我也没觉得有什么委屈,因为有桦的爱伴随左右,所以,我是幸福的。
  桦对我宠爱有加,从来没有大声骂过我,凡事都迁就着我,我倒成了一个他眼中长不大的小女孩。“蜜月”刚过完,我就与桦一道离开家乡,踏上了打工的旅程。
  不上班的日子里,桦用自行车带我到郊外,我们一起追蝴蝶、采野花、放风筝,还会像小孩一样在草地上追逐打闹,好开心哦。大桥下、长江边、大超市里都留有我们恩爱的身影。桦时常说,我就是他的开心果,感谢上天将我赐给了他,使他仿佛年轻了10岁,他会爱我到地久天长……
  6月的一天夜里,我羞涩而小声地告诉桦,我怀孕了。这个消息足以令望子心切的桦疯狂,他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抱起我在出租房里旋转,口中欣喜地喊道:“我终于要当爸爸了,我有儿子了。”即将为人父母的喜悦充溢着我们激动的心房。
  看着日渐隆起的肚子,桦说什么也不让我去上班了,他说工作太劳累对胎儿不好。因为没有准生证,我只能每天呆在出租房里耐心等待宝宝的降临。每天傍晚,桦拖着疲惫的身子赶回来,抚摸着我隆起的肚皮,俯首倾听小家伙在肚里拳打脚踢。
  因为平日缺乏户外活动与锻炼,在生产中经过了一天一夜的生与死的疼痛,桦最终还是同意剖腹,我生下了一个健康的儿子。精疲力尽的我静静地躺在床上,桦心疼地替我擦着满头的大汗,满脸内疚地说:“是我不好,要是早点同意医生的剖腹建议,你就少遭罪了。可是,我不忍心看着你那光滑白嫩的小腹上留下一道刀痕,原谅我……”
  儿子的到来使桦高兴极了,他工作更加卖力了,浑身像有使不完的劲,嘴里常哼着不成调的歌曲,一下班就赶回家抱儿子,“叭哒叭哒”地在儿子脸上亲个不停。一直到现在,我都深深怀念那段清贫却恩爱和睦的时光。我的愿望实现了,有丈夫,有儿子,这才是一个完整的家。
  家里多了一张嘴,开支也大了许多,而我又没有上班,我们的日子过得有点拮据。桦说:“打工赚不了多少钱,出门时的豪情壮志得不到施展,为了孩子能在宽裕的家庭环境中健康成长,我们要在穷中思变啊!”在与桦多次的商讨下,我们决定“弃工从商”。
  说干就干,雷厉风行是桦的一贯作风,在亲朋好友的支持下,月余后,我们的一个小型加工厂诞生了。望着辛苦办起来的厂,我们幸福地笑了。
  那时候,儿子不满一岁,我狠心将他交给远在家乡的公公婆婆带,全身心与丈夫共同投入到生产中去。我们的厂不大,车间里放了数台机器后几乎没有什么空间了,10多个工人在里面挥汗如雨地工作着。不久,第一批成品问世了,我们又开始愁销路。经过一番琢磨,桦在临街较热闹的地段租了两间门面作为产品直销处,而我毫无疑问就是直销员了。
  生意比较好,我时常做梦都“哗、哗、哗”地数着钞票。桦也很高兴,看到自己的产品能够进入千家万户,得到顾客的好评,这就成功了一半。我们夫妻俩踌躇满志地编织着理想中的生活。
  
  二
  
  我们的直销店铺的隔壁是一家副食批发店,店主50多岁,好像是早几年从甘肃逃难过来的。店主有个侄儿叫宏,时常到他店里来帮忙。时间久了,我与宏也就熟识了。刚开始时,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般的聊天、谈心,宏老是称我为“可爱的小老板娘”而引得我对他“拳打脚踢”,真是蛮开心的,都是年轻人嘛。后来,我发现宏到我店里来的次数越来越多,而且很久没有离去的意思。有几次,我发现宏心事重重、欲言又止的模样,并未深想。直到有一天,宏在还给我的书中夹了一张纸条,字体刚劲有力,潦草不失端正,看得出,文字功底不错,大意是:你的温柔与美丽深深吸引了我,你的出现开启了我那尘封的心扉,请给一点空间让我来爱你一生一世……
  我看着看着,手有些颤抖,心有些慌乱与憧憬。第二天见了宏,我们俩都有些脸红而不敢正视对方。偷偷打量宏一番,我才发现,他长得蛮帅的,挺拔的身材,英俊的脸孔,谈吐幽默而风趣,这是以前没发现的。
  以后的日子里,我不时会在回家的途中与宏不期而遇,我知道,是宏有意在等我。我清楚地明白,围墙外再美的风景都只能远远地欣赏。
  那天,宏深情地将我揽到怀里,说:“我不在乎你已结婚的身份,只知道我真的爱上你了。不能与你携手到白头,是我一生的遗憾。”说这话时,宏眼里噙着泪水。面对他那双真诚急切的泪眼,还有那份深情赤裸的表白,我动心了。
  就这样,我与宏相爱了,爱得那么深,大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我知道自己中了爱情的毒,欲罢不能了。一向素面朝天的我,此刻变得在每天出门前都爱刻意装饰一番。面对打扮得花枝招展、香气四溢的我,丈夫浑然不觉,他的心里除了赚钱还是赚钱。
  不久后,在宏的那间出租屋里,半推半就中,我们越过了男女界限,抱在了一起……有了那层关系之后,我们俩完全被爱冲昏了头脑,想方设法创造两人在一起的条件。公园、郊外、深山都留有我们爱情的足迹。那时,我在家扮演着一位好妻子、好母亲的角色,一到宏的面前,我仿佛又变成了一位含情脉脉的少女。20岁的我与23岁的宏忘情地享受着在一起的一分一秒,完全忘了伦理与道德。有时面对丈夫那张和蔼可亲的笑脸时,我曾有过一丝忏悔,可是,一旦见了宏,所有的罪恶感也就消失了。
  在与丈夫同眠的夜里,我脑海里全是宏的影子。我也想过了断这份孽缘,可是,再怎么努力也找不到任何感觉来爱丈夫。我彻底移情别恋了,甚至悲哀地认为,深爱另一个男人,却要拥着这个男人,那个男人的美好只能放在那个不能见光的角落里,这就是我的婚姻。
  为了爱,我豁出去了,我要与宏结婚,不管他是贫穷的还是卑微的,我要跟他生儿育女,过幸福的家庭生活。当有这个想法时,我自己也吓了一跳,毕竟,对于宏,我还是不够了解的,但在热恋中,我义无反顾地随宏来到了他的家乡――甘肃,一个偏远的小山村。
  
  三
  
  亲眼目睹了宏家乡的贫穷落后,即使改革开放的春风怎么吹,也吹不到这个小村庄,当时我好茫然,像做梦似的。从小生活在城市的我能适应这里贫困潦倒的生活吗?先前对宏炽热的爱在这恶劣的环境中一点一点变凉。宏欺骗了我,这与他口中的家乡相差甚远。我承认,当真正面对贫穷时,爱情不会如金字塔般稳若磐石,牢不可破。
  宏看到我无神空洞的双眸,慌忙说:“亲爱的,你后悔了吗?不是有一句话说,恩爱夫妻苦也甜吗?慢慢会好的,相信我。”
  我凄然一笑:“没什么,刚开始不习惯而已。”
  接下来几天,宏用一辆借来的旧摩托车带着我过沟穿岭的去兜风、走亲访友。飞驰在高低不平的小山路上,我几次差点掉下来。宏叫我抓紧他,我却再也找不到当初的那种浪漫激情了,恨不得立刻回家。宏将我介绍给他的亲朋好友,他是向别人炫耀自己的高明手段。我只能麻木地微笑着同那些陌生人握手、寒暄……
  短短的时间内,我瘦得皮包骨头。看着镜中的自己,我都不敢认了,憔悴得不成人样。这就是我选择的爱情生活吗?
  宏已没有了当初的温柔与体贴,他不时粗鲁地吩咐我向他母亲学种田、做饭,晚上侍候他的冲凉水,他却跷起二郎腿坐在那里,嘴里唱着走调的歌。每天端着一碗稀饭合着咸菜,我真是难以下咽。偶尔也会吃上好菜,那是来客时才有的。
  宏不屑地道:“你真以为你是什么千金小姐呀?不是一样来到我们这个小山村吗?我们能吃,你就不能吃啊?看到你就烦,不吃拉倒,饿死你!”话音未落,宏真的把我手中的碗夺去了。他爸妈无可奈何地看着宏,不敢说半句公道话。
  看到宏那副地痞流氓般的嘴脸,我真感到恶心,泪水也像断线的珍珠,直往下掉。这时,我想得最多的是丈夫的和蔼,儿子的乖巧,温馨的家。为什么以前就不知道珍惜呢?错过方知后悔,如今,我却在离他们千里之外的异乡。我失踪后,丈夫一定急疯了,儿子一定在找妈妈了……想到这里,我的心碎了。
  这时候,宏的秉性也暴露无遗,他唆使他母亲时刻与我在一起,防止我逃跑,自己却整日出去跟一帮不三不四的村民混在一起,没日没夜地吃、喝、赌。
  在与宏的母亲朝夕相处的日子里,我才算对宏有了一知半解:望子成龙的父母节衣缩食供宏读书,希望他将来有一天能光宗耀祖,可是,高考落榜后的他却一蹶不振,总是怒气冲天,大有怀才不遇的落寞感,渐渐地染上了赌博,父母无数次劝解均无效。为了逃避赌债,他投奔到他叔叔那里。父母为他伤透了脑筋,却是无能为力。
  我对那个慈祥的老人产生了一丝好感,她共养育了三个儿子,大儿子、二儿子都在外省做了上门女婿,小儿子宏留在身边,以便将来养老送终,可是,他却不思进取,游手好闲,赌博成瘾。她是一位苦命的母亲啊!我不时抢着做家务,宏的母亲却不让,她说:“闺女,你来到咱这穷地方受苦了,我又怎么忍心叫你做从未做过的事呢?看得出,你是个好孩子,却碰上了我那不争气的儿子。我想偷偷放你回家又不敢,逼急了,我儿子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只好委屈你了。”说完,她流下几滴浑浊的老泪。我还能说什么呢?
  宏在赌海里越陷越深,整日沉醉于其中。有一天,宏深更半夜醉醺醺摇摇晃晃地摸回来了,我去扶他,他却吐了我一身。我打水给他洗脸洗脚,动作稍慢了些,他不耐烦地一脚使劲踹在我的小腹上,痛得我要命,宏却像没事似的,倒在床上呼呼大睡,嘴里还不时打着酒嗝。我一夜未眠,落泪到天明,想了很多很多……
  第二天早上,宏看到我红肿的双眼,忙向我赔礼道歉。我不理他,他就自己扇了自己清脆的几耳光。看到宏脸上留下的指印,我无可奈何地原谅了他。
  输红了眼的宏根本没有听进我的劝告,刚才还对天发誓再也不赌了,一转眼又投入到紧张的“垒城大战”之中,偏偏他逢赌必输,又发誓要赶本。面对宏,我已完全麻木了。
  不出几日,我们不多的钱全被宏拿去吃、喝、赌完了,又没有什么经济来源。我真后悔呀!这是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吗?我怎么会瞎了眼爱上他?他又是个什么东西?为了他,我竟不惜抛夫弃子。这时,我想到了丈夫、儿子,揪心般的痛。我发现,内心深处,我还是爱丈夫爱我们那个家的,我更爱更想那个漂亮活泼的宝贝儿子。可是,归途困难重重,我已无颜面对他们了,只想一死了之。
  
  四
  
  当宏观察到我整日怏怏不乐,对谁都不理不睬、眼神无光时,他不出去赌了,偶尔出去一下子,也会马上回来,尽显温柔与体贴。
  一天,宏满脸笑容地对我说:“亲爱的老婆,不要老是对我冷冰冰的,我很伤心。我发誓,从今以后,牌桌上绝不会再有我的身影。为了我们将来生活得好一点,你一定要支持我的事业。我要与人合开一个小饭馆,听说挺赚钱的。以后,你就是老板娘了。”宏眉飞色舞地说着。我冷眼看着他,半信半疑。钱呢?早已一个子儿也不剩了,宏在做白日梦吧?
  以前,依偎在宏温暖的怀里,听他描述或设想生活的蓝图,是那么的温馨与陶醉。我曾经是那么喜欢听他称我为“亲爱的老婆”,而今听来,却感觉到肠胃翻滚,咽喉犹如吞了一只苍蝇般的难受。谁做他老婆谁倒霉啊!
  这天,宏用借来的摩托车带我到他一个什么远房表哥家,说是商量合伙开饭馆的具体事宜。这些我真的不感兴趣,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安全离开这里,这比什么都重要。
  经过几个小时的山路颠簸,终于来到了宏的表哥家。定睛一看,这哪算家呀?歪歪斜斜的两间小土坯房摇摇欲坠地立在一片杂树丛中,周边不远处也有几座类似的房子。
  宏的表哥欣喜而又笨拙地将我们迎进了屋。屋里光线很暗,隐隐约约有一股霉味,屋中央唯一一张桌子上放着油、盐和几只脏兮兮的碗,外加几张小木凳,墙角落便是做饭的地方了,几只鸡在屋里飞来飞去,看到我们进去,都吓走了。
  宏的表哥赶紧用衣袖将小凳拂拭了几下,请我们落座,自己却站在那儿慌乱地拨弄着头发。再看看里屋,放着一张破旧不堪的书桌,书桌上放着几本书和一台旧式收音机,靠墙最里面放了一张床,床上纵横交错牵了很多铁丝,上面挂着一些衣服,墙角靠门边有一只竹筐,里面放着一堆不知什么时候换下的脏衣服,发出难闻的气味。这就是宏的表哥所谓的家了,一穷二白。他表哥身材魁梧,却是浑身赘肉,挺着个将军肚,皮肤黝黑,乱蓬蓬的头发任凭他站在那里怎么理也理不顺,浓浓的眉毛下,一双大眼睛黯然无光,近乎痴呆,两排结满烟垢的牙齿一说话就能嗅到一股臭味。他此刻正用那双痴呆的双眼盯着我看,像发现了一堆金子似的发着惊喜的邪光。我很难将他与精明圆滑的生意人联想在一起,他真有本钱吗?是做生意的料吗?我怀疑着……
  宏与他表哥用很浓的家乡话耳语了一番,随即要我在家等他们,说是去办一点事就回来,说完,两人一同坐上摩托车飞驰而去。
  此时,门前围了好多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男女老少,对着我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眼看太阳落山了,还不见宏他们回来,围观的人已三三两两回去做晚饭了,望着空荡荡的屋前屋后,还不时传来鸟叫声,我很害怕,同时感到一丝的不妙。宏的表哥终于回来了。我问他,宏呢?他不语,就那样痴痴傻傻地死盯着我看,看得我心里直发毛。
  惨了!宏的表哥不声不响地将大门紧紧地关上了,满脸通红、嘴里喘着粗气向我逼来。我本能地向后退,却碰倒了一张小凳而跌倒了。宏的表哥赶紧跑过来扶起我,并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一只粗糙的大手在我身上大幅度地捏摸,双唇没头没脑雨点般落到我脸上,嘴里发出来的恶臭使我快要窒息。我挣扎、哭喊都是徒劳的,就这样被身强体壮的宏的表哥拖到了他那张简陋凌乱的床上时,我已无力反抗了,任他在我身上疾风暴雨般地肆虐……
  事后,从宏的表哥那不算标准的普通话中得知,他并不是宏的表哥,他叫贵,38岁,因长相丑陋、家境贫寒、地处偏僻而娶不上老婆,用3000元从宏手中将我买了回来。而宏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
  我的心淅淅沥沥地下着雪,不知道疼痛,感觉在一点一点死去,但我又不甘心就这样悄然离去。我要在死之前找到宏,将他碎尸万段,方能解心头之恨。我要在死之前见丈夫、儿子一面,向他们忏悔。明知逃跑无望,我也只能苟延残喘,忍辱偷生,寻找机会。
  贵其实并不坏,他有着山里人的纯朴与憨厚。生在鸟不下蛋的穷山旮旯里,不是贵的错。能有个知冷知热的老婆捂被子,再有个自己的孩子,是他今生唯一的愿望。贵对我很好,百般献殷勤,万般的讨好,是为了博得我对他的笑,他视我为他的生命。可这一切,未能浇灭我那颗想走的心,这个念头愈来愈旺,但还得强装笑脸,对贵尽显女人的温柔。我真的无法想象该怎样一辈子面对贵的丑陋与龌龊。
  
  五
  
  那天是山里人赶集的日子,我对贵百般撒娇,缠着他带我出去走一走。贵犹豫了片刻,答应了,也许是看在我平时对他不错的份上而同意的。我高兴极了,“叭”的一声在贵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落下一个重重的吻,高兴得贵手舞足蹈。
  两个小时的山路跋涉,终于走出了那个小山村。我拼命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心里暗说:永别了,不知名的小山村。
  贵今天像小孩一样,高兴极了,拉着我的手东瞧瞧,西望望。他并不知道我赶集的真正目的。
  今天的人比较多,难得有这么一天,山民们将自家的一些鸡蛋、山药、野兔拿到镇上卖,以换取几个小钱补贴家用。贵一再催促我:“老婆,快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东西,迟了回家路上不安全。”可我哪有心思去瞅那些廉价的小物品呢?而是一门心思四处搜索着哪里是乡镇府,哪里有派出所,但我失望了。也许,在这穷山僻岭、人烟稀少的小山镇根本就没设这些权威部门吧?但令我欣喜若狂的是,我发现了仅有的一个公用电话。
  我小心翼翼地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对贵说:“我想打个电话给我爸,因为我想他了。”刚开始贵不同意,平时傻乎乎的他此刻可是一点也不傻。我已下定决心豁出去了,死缠烂打用尽浑身解数来换取贵对我的信任,贵最终还是妥协了。他对自己有信心,料定我是跑不掉的。
  怀着激动的心情,我用颤抖的手指拨完了那个熟悉得令我心跳的号码。很快,电话那头传来了丈夫富有磁性的声音。我的心“怦怦”直跳,哽咽着说:“是……是桦吗?我……我是……是婷婷。”平时伶牙俐齿的我此刻却口吃起来。
  桦在听到我的声音的那一刻悲喜交加,慌忙急切地喊道:“老婆,老婆,我的宝贝,你在哪里?我很想你,儿子也想你,快说,快说,我去接你啊!呜呜……”桦哭了。
  “啪!啪!”重重的两巴掌打得我眼冒金光,电话从我手中脱落了,掉在空中荡来荡去。桦还在拼命地喊着:“怎么啦?怎么啦……”
  贵瞪着两只愤怒的眼珠,绷着一张猪肝色的脸,愤恨地看着我,不顾一切地拉起我就走。这时,周围来了好多人,围着我们俩议论纷纷,大概也看出了眉目。
  我倔犟地站在那里,一只手紧紧地抓住电话亭的杆子不放。我深深地明白,一旦回到贵的家里,这辈子也就别奢望回家了,贵也许会像有的人那样为了防止老婆逃跑而将其脚筋挑断。这是唯一的一次机会了,我绝不放弃。
  面对那么多的围观群众,贵气急败坏地向我左右开弓,打得我满脸是血,企图使我屈服,竟没有一个人上来拉开贵,也许,这种事在当地已是司空见惯了。但我不恨贵,每个人在维护自身利益时,往往是没有理性可言的,何况,为了买我,他已是负债累累。
  “住手!”随着一声大吼,我清楚地看到,从一辆旧式吉普车上下来两个身材魁梧的民警。他们疾跑过来,拉开了贵。感谢那个不知名的恩人及时偷偷地报了警。我高兴得晕了过去……
  
  六
  
  我与贵被同时带到了派出所,并分开审讯。派出所的副所长录了我的详细口供后,民警与桦取得了联系。当丈夫听到我已获救的那一刻,激动得只差在电话那头给民警跪下了,说着千恩万谢的话。在离家的三个月后,我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与桦通电话了。
  桦告诉我,自从我莫名失踪后,他食无味,寝无宁,满大街找我,贴了无数张寻人启事,甚至报了案,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然而,还是如泥牛入海,无声无息。在彻底失去我的消息的日子里,他急白了头。我听了,只知道哭,语无伦次地反复说着:“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愧对于你与儿子……”
  “小傻瓜,事情都过去了,别再想那么多了。你能获救,我感谢人民警察……你在……在那边安心休息,我马上与这边的民警一道去接你……”桦抽嗒着对我说。
  两天后,桦与家乡民警一道开警车风尘仆仆地赶到甘肃时,贵已趁民警不注意时翻墙逃走了。其实,真正有罪的是那个该千刀万剐的宏啊!
  看到丈夫神奇般降临在我面前时,我不顾一切地扑倒在桦的怀里号啕大哭。桦用他那双温暖的手抚摸着我的头,红着眼圈替我擦干眼泪:“别哭了,应该高兴才是啊!你看,人家在笑我们呢。”自己却流下了眼泪。
  因当事人宏跑了,在多次的追捕中无功而返,案子搁置下来。我们与两边的民警一道热闹地吃了一顿饭。席间,我与桦端着酒杯挨个向大家敬酒道谢。在民警“祝你们夫妻破镜重圆”的祝福声中,我们一同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我们一行四人要启程了,面对前来送行的甘肃民警,我哭着同他们握手:“谢谢你们,是你们拯救了我,挽救了我们的家,我会永远记住你们的……”话未说完,我早已是泣不成声,情不自禁地向他们跪下了。
  终于踏上了魂牵梦绕的归途,我如释重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在车上,丈夫始终抓着我的双手,生怕我再次飞了似的。他用一只手抚摸着我消瘦的脸颊,悠悠地说:“唉,瘦了,黑了,回到家里,我要将你调养得白白胖胖的。”听了他的话,我的泪水不争气地又流了出来。多豁达宽厚的丈夫啊,可我差一点就失去了。因为太累,我安心地将头靠在丈夫宽阔的肩膀上沉沉地睡着了。
  
  七
  
  “吱”的一声,紧急刹车划破了大山里宁静的天空,惊飞了树上的小鸟。我睁开睡眼,用手使劲地揉了揉,一看,整个人都怔住了,分明看到了前几天翻墙逃跑的贵与几个青壮年正怒气冲冲地如神塔般立在小路中央,他们每人手上拿着铁锹、锒头之类的“武器”。再看看,这是一段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小道。顿时,我吓得呆若木鸡,不知所措地紧紧拽住丈夫的衣角焦急不安。
  桦轻轻地拍着我的手背,说:“别怕,有我呢。”好在丈夫是如此的临危不惧,要不然,我早就自乱阵脚了。
  看着渐渐逼近的贵他们个个凶相毕露,我害怕极了,悔恨的泪水溢满了眼睛。
  坐在驾驶室的两位民警的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赶紧向当地派出所打电话。身为警察的他们非常清楚眼前的情形,却是不能冲动行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两位民警将前车窗拉开一条缝,向贵他们耐心解说:“买老婆本来是违法的,而你们现在公然拦截警车,同样也是犯法的。”
  贵“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冲民警吼道:“那你们将我老婆留下,我们就放你们过去。”
  “可是,你明白吗?人家在家乡是有丈夫、孩子的,是被骗到你们这里来的,我们现在要带她回家,这是我们的职责。”民警对贵依然耐心地劝说。
  贵看到我们没有下车妥协的意思,就愤怒地伙同其他几个人使劲推掀着车身。车子在本来就不平坦的山路上摇摇晃晃,像要翻了似的。不知道他们哪来的那般神力。
  “砸!”随着贵的一声令下,其他几个人同时举起手中的“武器”,使劲砸向车窗车门。“哗啦……哗啦……”玻璃全被打碎了。贵伸进手来,打开反锁的车门,非常粗暴地将我与丈夫拖下车来。两位民警也随即下了车。
  我紧紧地抱着丈夫,一双惊恐的眼睛盯着贵,不知下一步他会采取什么行动。凉爽的秋风里,丈夫脸上依旧是汗水淋漓。再看两位民警,虽然贵的同伙对他们俩还算客气,但表面沉着冷静的他们此刻额头上也冒着细汗。
  当地派出所的民警迟迟未能赶来,是地址不够详细,还是……换成是谁,面临着一触即发的时刻都会紧张的。在交通闭塞的小山村里,山民的思想也封闭而愚昧,稍有不慎,谁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傻事来?
  贵跑过来使劲拉我,企图把我拉向他那边。丈夫此刻像老鹰护小鸡似的,紧搂着我左闪右躲,就是不让贵碰到我。我与丈夫的这般恩爱彻底激怒了贵,也许,在他那简单的脑海里,我注定是他老婆,而我丈夫此刻在他眼里毫无理由的变成了侵略者,他要夺回他的老婆,夺回他的希望。恼羞成怒的贵一只手抓住丈夫的前襟,大声嚷道:“你这个浑蛋,放不放手?”
  仅1.66米的丈夫面对身高体壮的贵毫不示弱,同样对贵大声吼道:“不放!”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举起手中的锒头,使劲砸向毫无准备的丈夫……
  “不要啊!”我失声喊道,并用力去推开丈夫,可是已经晚了,我眼睁睁看到锒头重重地砸在丈夫的头上,殷红的鲜血如泉水般顺着丈夫的额头直往下流。
  我用力抱着丈夫痛不欲生:“天啊,看看都造了什么孽呀……”鲜血染红了我与丈夫的衣服。看着丈夫软绵绵地倒下的身子,我心如刀绞,肝胆俱裂。
  见出了人命,贵的同伴们扔下民警跑过来拉起还站在那儿发傻的贵逃命去了。
  我们手忙脚乱地将桦抱上车时,桦已经昏迷不醒。在送往医院的途中,丈夫因失血过多已停止了呼吸,永远闭上了那双深情的大眼睛……
  最爱我的丈夫死在我的怀里,千呼万唤,再也唤不来与丈夫今生的再次聚首了。伤心的泪水啪哒啪哒地顺着我的面庞流下来。紧紧地抱着丈夫渐渐冰凉的身体,亲着他那已没有表情的脸,我轻轻地呼唤着他的小名……
  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一时的迷失、出轨,竟毁了原本幸福的家,失去了今生最爱的人,儿子没有了父亲。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悔,无法用语言形容。每当往事像放电影一般在我的脑海里回放时,我都会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2000年9月23日,这个刻骨铭心的日子,我的爱夫永远的离我远去了。当回到日思夜想的美丽的家乡时,我却怀抱着丈夫的骨灰盒……
  
  八
  
  丈夫的英年早逝给活着的我留下一生的忏悔,没能与丈夫共同将儿子抚养成人,是我一生的遗憾。我无数次想随夫而去,却舍不下年幼的儿子,我不想也不能让他成为孤儿,我要义不容辞地承担起抚养他的责任。
  接下来的日子里,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向我投来鄙视的目光,或听到尖酸刻薄的诅咒声。年迈的公公婆婆更是视我为害死他们的儿子的罪魁祸首。回到娘家,继父也整日唉声叹气,与我无话可说。
  为了逃避那座令我伤心的城市,我狠心将儿子再次交给公公婆婆,拎着简单的行李,在儿子的哭喊声中,毅然踏上了南下的火车,希望劳累的工作使我无暇追忆那痛心疾首的往事。
  每当看到一对对携手漫步共赏黄昏美景的夫妻时,我思念与悔恨的泪水便夺眶而出,泪眼朦胧中,我仿佛看到丈夫微笑着向我走来……
  
  责 编: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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