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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的美学特质_诗,说到最后是美学

时间:2019-02-18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坦陈自己的诗观,相对地确定,并不容易。作为一种“个别”的难以定义的文体――诗歌,我一直以为确定诗观是不容易的。除了诗歌本身的秘密外,诗人在摸索的过程中,更是时常会在确定和惶惑之间。
  胡弦也许是试图确定自己诗观的诗人之一。胡弦写道:“诗,说到最后,仍然是美学。”胡弦的这几句诗观,不知道是在如何的背景下出现的,可他的语言毋庸置疑地显现,他是认真的。这样的语言方式(几乎是相当确定的方式)有理由让我相信,他的自陈不但是严肃、认真的,而且是他的苦心经营。
  胡弦没有像某些诗人那样,喜欢提及某些大师。其实所有大师最好的作品(里尔克的所谓神助)都远远超越了他们的理解力。大师们不可能把他们自己也无法充分了解的东西转达、启迪于后来者。真正的大师是这样一种人,他们的死亡,消失了某种艺术的可能性。也因此,胡弦这样说,可能是他自己对于诗意的真正领悟。
  胡弦写过一首《疯子》,其中前两节是这样的:
  他横穿马路时,突然折转身/恍如想起了什么大事/(司机急刹车,骂娘)/他不认识斑马线/却像知道人世间另外的道路/骑着三轮车,神情亢奋,在雨中/他大声讲述、咒骂,反复/提到一个名字/他想把一件什么事带到我们中间?
  在这样一首诗歌中,胡弦的关键句子是:“他不认识斑马线/却像知道人世间另外的道路”,和“他想把一件什么事带到我们中间?”
  疯子的讲述和咒骂,使整个诗境陡然冷峻起来。在冷峻之外,是另外的空间,深度辨析一样、哲学一样深刻的痛彻切入。法国诗人韦尔伦在《诗的艺术》里说:“没有什么比那灰暗的歌更可贵,其中暧昧与清晰合而为一。”我之所以举这样的诗例,是因为胡弦还说过另外一段创作感言:“从某种程度上讲,思考是诗歌的本质,它的主要功能在于揭示,它处理的是一种提高后的意识,也即被熟识的表象所遮蔽的生活和心灵(二者是合一的)中最高深莫测的隐秘之情(或道理、趣味)。思想和激情,就像两条鲸鱼,在诗歌中,控制了一条,才有另一条的存在。我的写作基本就是这样:看着两条鲸在水中自由地游弋,翻卷,碰撞,给我带来和谐而又不依规则的美。”
  在这样一首诗中,我们看到了诗人创造的“和谐而又不依规则的美”。诗人在其中尝试着艺术控制和诗情(冷冽的诗情)显现,它的“隐秘之情”,给诗人抓住,而企及了美。
  在胡弦近乎写实的诗歌《耍猴的人》里面,诗人有这样的句子:
  垂在地上的鞭梢,纤细,松弛/像从卖艺人苍老的额头上/扯下的一根脏兮兮的皱纹
  但这还不是我所认为的诗歌的美学呈现,可能也不是胡弦自己认为的美学呈现(这样的诗句依旧沾染了尘世的重浊之泥),也即是距离胡弦所说的“最高深莫测的隐秘之情”有所相隔。
  在胡弦这样一类诗歌里面,比起《耍猴的人》《现场》《争吵》,我可能更多地喜欢《两个人的死》:
  一个叫建设,那年六岁,死于/胆道蛔虫病,我记得他抱着肚子/俊俏的小脸因痛苦而扭曲,背/死死抵在绑着疙针的小杨树上/他的父母都是哑巴,除了贫穷/没有钱、药,甚至连语言都没有/另一个叫王美娟,死于十三年前/二十三岁,因为宅基地,上访失败/丈夫酗酒……外遇……/她喝下了半瓶农药,在大队卫生室/折腾了大半夜。没救活/两个人的死,相距/二十年,他们用自己的身体,带走了/一部分病,让这个世界上的苦难/不至于过分拥挤
  他们都是我的小学同学,同龄,同班/但在阴世,他们的年龄却相距悬殊/如今我想起这些,是因为/我正走过这片墓地,他们的坟包/相距不远,串个门/也许用不到三分钟,在另一个世界/哦,假如真的有另一个世界/我愿他们相逢/――死过的人,不会再有第二次死亡/我愿他们辨认,并且拥有/在人间从未得到过的幸福/或者,一个是儿子,另一个/做他善良的母亲
  这可能是胡弦带有写实性意味作品里更高一个层次的诗:“他们用自己的身体,带走了/一部分病,让这个世界上的苦难/不至于过分拥挤。”非同寻常的句子,痛彻和反讽糅合在一起,使得诗歌的意味尤其苦涩。诗的结尾,则突然超出了我的想象。这也许可以说是苦难的美学。胡弦的悲悯,也让我想起法国政界的一位要人,在他十三岁残疾女儿的葬礼上说过的话:“现在,她和别的孩子一样了。”现世的不公平,在死亡那里得到了平衡。
  胡弦的情诗则似乎是另外一种调子。我曾经和几位诗人朋友探讨过,几乎无一例外地大家都推举叶芝的《当你老了》是最好的情歌。情诗甚至也是检验一个人品质的试金石,包括他寻常隐藏着的内心秘密。胡弦写过一首《过程》:
  快,是痛苦的/那吹熄的烛焰/在回头的一瞬间/看见了自己洁白的身子/慢,也同样让人难过/在几乎和从前一样明亮的/阳光里/有磨损的声音、嘴唇……/痛苦找到它所热爱的人,伴随着/正被打开的绷带/时间仿佛陷入了昏迷/花瓣上的残香/将一个人浸透/他距离原来站立的地方/越来越远/他的爱,如此沉重,迟缓/没有办法赶上/另外一个人变老的速度。
  这首诗歌真的叫我想起叶芝的《当你老了》。诗歌的第一节:“快,是痛苦的/那吹熄的烛焰/在回头的一瞬间/看见了自己洁白的身子。”接下来是慢:“慢,也同样让人难过/在几乎和从前一样明亮的/阳光里/有磨损的声音、嘴唇……”对于所有人类的情感来说,爱情都是巨大的力量,甚至在某些时刻,它还超越了亲情,超越了生死。
  胡弦这首诗里面有一些不得不提及的词汇:洁白、磨损、昏迷、残香、浸透。这些词汇透露诗人内心的沉重、迟缓和“变老的速度”。
  这已经是胡弦的美学了。
  在这样美学的另一侧,诗人的《梯子》则是另外一片风景:
  我不能描摹的痛苦是一架梯子/我不能描摹的痛苦是梯子上的扶手/我不能描摹的痛苦是响彻脑海的脚步声/我不能描摹的痛苦从地面开始/上升十五米/悬置于空气中。
  这首只有六行的《梯子》中,胡弦深入并绽开了他自己的美学追求之花朵,尽管这种美学追求更多地有着所谓“纯诗”的意味。
  诗歌里面的一切都是确指的,但是我们无法言明(托尔斯泰曾经说过:《安娜?卡列尼娜》的意义如果能用一句话说出来,他就不用写《安娜?卡列尼娜》了)。在确切词汇的所指之外,词汇隐秘的意味,在诗人之手的点化下,它的能指无限地扩张了。“那个上升十五米/悬置于空气中”的痛苦究竟是什么?诗人自己也不能告诉我们。无限的痛苦、无法排解的痛苦、绝望的痛苦,令我们“不能描摹”!而不能描摹,也才是胡弦渴慕的“最高深莫测的隐秘之情”的美学意味。
  胡弦的《时钟一直在安静地走动》,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意味:
  时钟一直在安静地走动/在八月潮湿的乌云下/在原子凶猛的裂变/和宗教之间/一阵风又送来了光斑和阴影/――所有的暴雨都有规律/在教堂的穹顶、尖塔,微微/弯曲的时候/空白的纸张在桌子上起伏/思想抱着低垂的脑袋/连高处的海洋也感到了眩晕/秒针叩动的玻璃的心/以及那钟摆/为自身步伐所带来的晃动。
  这首诗略略叫人感觉突兀和恍惚。胡弦将时间插在突兀和恍惚之中,并与复杂不协调的物象穿插,创造了和谐与不和谐相互交织的诗意。诗歌的结尾,走动着的时间,它们自身晃动了自身,而诗人深度的命题就这样在隐秘之中悄然呈现。在这里,我们看到了胡弦自己所说的,“看着两条鲸在水中自由地游弋,翻卷,碰撞,给我带来和谐而又不依规则的美”。
  《最后一排》则是我最近读过胡弦的诗歌里,最喜欢的一首诗歌。
  ――也许我会谦逊地后退/无所事事是安静/摇晃也是安静/也许我会一退再退,离你们/越来越远/弯曲的手指能抓住什么?/穷人的幸福,人间的大事/都自有安排/是的,也许我会来到这最后一排/不发言,不表态/对这世上的一切/不必了然于心。
  在这里我看到诗人对于人生的大姿态,透彻的姿态,和透彻之后的静谧、安详。读到“也许我会一退再退,离你们/越来越远”,忽然叫我想起美国诗人佛洛斯特的《雪夜林中驻足》中的某种意味,尽管它们在表象上相差了那么多:
  树林真可爱,既深又黑,/但我有许多诺言不能违背,/还要赶多少路才能安睡,/还要赶多少路才能安睡。
  其实,他们都言及了死亡,言及了诗人对于世界的静观。
  顺从,是最大的美,是真正懂得了人生的分量的。他们的行走是沉甸甸的,但他们肃穆、庄重的静观,展现了诗人对于世界、生死,一切一切的最终的谅解、悲悯和宽容的爱。
  川端康成在他五十岁的时候说过:那么多的人在战争中死去了,而他自己竟然还活着,并且在出版为纪念他五十岁的全集,他说他感到不可思议。这里面的意思其实是相通的。
  比较集中地阅读胡弦的诗歌,我还发现诗人有着对不同对象的把握能力(古代画论所谓的“随物赋形”):
  胡弦的《传奇:夜读――》:“风吹一遍,她变成了小妖/风吹二遍,她剪烛,画眉,吐气如兰/风吹着光线,她像阴影一样跑来跑去/她说立志做个良家妇女,这怎么可能?”展现了轻快的节律感;
  《经过》:“两个小时,简单的经过,而我,又能怀念起什么呢?/庞大的黑铁在世间驰骋,穿过理想和身体的缝隙/铺进暮色的钢轨,一直铺进迷雾深处。”让我们看到了诗人对于大的景象(当代的诗人对于自然界的感受力在不断地下降)游刃有余的把握;
  《咳嗽》:“第二声,像一只胆小的动物,顺着竹子/一节一节往上爬。”则让我们感到了诗人对声音的敏感辨析,对于微妙事物的语言转换能力。这一切不仅显现了诗人的活力,同时还显现了诗人的潜在能力。
  马蒂斯1909年与《新闻》杂志编者的谈话时说:“在我的《画家笔记》一文中,我已经阐述了自己的某些见解,但我现在想把它们更明确、更充分地向您表达出来。”这话,用于诗人的创作也同样合适。当然,这一切还需要诗人的执著,也需要时间。
  时间主宰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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