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 追着夕阳，往一个湖村隐去 陷在人间的双脚追不上梦垂落的光芒 黄昏太短，看不真切的细节与阴影里的神秘 我们四处张望，像丢失光芒的人
多年之前，在心中建造隐秘的山庄
执手看过的碧水与青山，开始荒芜以及
荒芜时依然不肯错过的惊人的美丽
在秋天挣扎，模糊、颠倒、歇斯底里的爱情
――直到深处
直到梦中的孤单与惶恐
闻见衰败沿着每一株草木而来
现在，我们追着夕阳，踏上返程
夜色加重，我们低着头，像拾捡光芒的人
像把光芒一点点攒进体内的人，仿佛
要把每一粒萤火虫都变成庄同里的一盏灯
下山
我往上走，花往下落
这个时节一直收到凋零的消息。我追着
团队的人，有些盲目
“这是严子陵钓台，行程中一个重要的景点”。
我点点头，跟着团队
我往上走，花往下落
时光向下，有重量与速度，与我
相背而行
心中的青山渐渐颓废，愈往上愈荒芜
有的人，一个名字就成了一片碑林
碑林高过
脚下的河流、村庄，以及树木的枯荣
我三十多岁，拾起一朵落花像拾起自己的轻
“快点!跟上……快点!”
像一群戴着镣铐放风的人。风吹旧了江山
我走在人后，慢慢拉开间距，往下走
学会给自己一些台阶
一步步走回生活
道路
我慢慢走回正道，凭气味找到
平庸而安全的方向。落叶未扫，树木寂阒
选择一条众人走过的路，热闹过，又陷入荒芜
与迎面而来的竹子相遇，它们静默，谦恭
像久经考验的人群。在深处
一想起踩空，我的脚踝就疼。这众人
走过的路上有前人布下的陷阱，一粒光与
一粒光之间
也夹带着浮动的灰尘
失去翅膀的人惧怕飞行，不住四处张望
想找一个同样不肯死心的灵魂。也没有
希望忽然下一场雪，好留下
我曾经走过的脚印
采石场
山川正在崩溃，仿佛要
呼唤一个人出来
惊慌失措的雁阵，像溅开的碎屑与汗珠
采石场的炮声响过，四周的山一起回应
让人怀疑那个怒吼的人就要出来
采石工跑进去，像沙子跑进一片沙雾
他们使劲撬开巨大的石块，像找寻
失落的灵魂
心中的茧厚于掌心。日暮时分。他们把自己
也搬上工程车，像石头一样坐在石头上面
现在，他们把山挖出个大窟窿，也终于没有
唤出一个灵魂
岗墩山上的苇子
站错了地方。但还是站着
山苇子离开水乡，山苇子被风带到了
向阳的坡上
岗墩是全县第一高山村，秋风最早来到这里
山苇子，像单恋的女子站在山肩
慢慢瘦，慢慢白头
村庄在脚下，有点远，孤独的鸟鸣穿透林子
夕光刷白西山墙，那么亮
在岗墩的山顶俯看整个县城
县城的生活一下子低下去，低到尘世里
多么勇敢，一株草却站到了山顶
来自县城的我，采了一把山苇子
不敢问她愿不愿意跟我回低处的家
高山流水
一条溪涧轻易把高山劈开
一条溪涧是高山心中流出来的琴声
要了解一座山的秘密，先要
读懂流水的琴声，把身体蜷成曲径
逆流而上，一遍遍洗去岁月积下的尘土
逆流而上，在见到钟子期之前，把自己
洗刷清白
一定要学会沉默
把几千年过成某一天。当你抵达源头，发现
溪流
欠起身，站在山的额头
大山的情歌，让流水带向远方
有时一条河流劫持了另一条河流
像一次热烈的相遇，交出内心的盐分、水族
和波涛
有时一条河流背叛了另一条河流
流到人间。河道越来越窄，浑浊、哑默，再
听不出
高山的声音
山高水长，山河有些疲倦
有人守候在人生的枯水期，向河流
打听潮汛的消息
怕那弹着的独弦琴，弹着，弹着
就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