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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看见屋里一股白烟 [恍惚看见(组诗)]

时间:2019-02-16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忏悔录      原谅我吧 看在我年近半百的岁数上   让我把虚伪贪婪懦弱愚昧浮躁狂妄等等   所构成的人生败笔一一找出来   让我认错 羞愧 悔悟
  眼泪流往内心 洗涤一生的尘埃
  
  让我弯下腰 向好人鞠躬
  也向坏人和可怜虫表示怜悯
  上苍所宽恕的事物我亦宽恕
  上苍所要抛弃的事物如果有必要
  我愿伸出手 参与挽留和拯救
  
  除了爱 我没有别的选择
  信仰使我确信 身体之外
  还有一个更高的自我 他已超越了悲欢.
  正引领着我的生活
  
  而现在 我必须回头
  把命里的杂质剔出来
  用刀子 剜出有毒的血肉
  
  如果我得到了原谅 我是幸福的
  如果我得不到原谅 我就补过
  从小事做起 从现在做起
  一点一滴清洗自己
  直到土地接纳了我的身体
  而天空舒展开星座 接纳我的灵魂
  
  泥 人
  
  最初他只是一堆黄土
  然后他是一摊泥
  是我把他从地里挖出来
  加水 搅拌 摔打 然后塑造
  成为一个人
  
  也许他本来就是一个人
  曾经在地上生活 狩猎 奔跑
  生育了许多孩子 后来他死了
  被人埋在土里 成为黄土的一部分
  
  现在我让他苏醒 重新回到世上
  我让他哈哈大笑 但不发出声音
  我让他永远不再死亡
  除非他偷偷溜回大地 再一次
  在黄土中藏身
  
  如果是这样 我就抓住他
  把他重塑为一个顽童
  让他贪玩 淘气 整天乐此不疲
  从此忘记自己的家门
  
  她倒退了一步
  
  她倒退了一步 但很快
  就稳住了身子 继续前行
  风不能阻止她 风只能吹在她身上
  
  吹吧 一个年过七十的老人
  还有什么可以惧怕
  
  她倒退了一步 是因为
  她手里提着两个大塑料袋
  里面灌满了北风
  这是北京最冷的一天
  在东三环某个胡同口 她出现
  又被风推了回去
  
  但她只倒退了一步 就稳住了身子
  我看见她瘦小 弯曲 衣衫破旧
  身体倾斜着迎向风
  塑料袋几乎要飘起来
  又被她牢牢控制住
  
  北风再次经过她时
  容忍了她的衰老 也允许她
  在人群中消失
  
  清风
  
  晾在绳子上的衣服几乎要飘起来
  去寻找它的主人 而主人在风中
  被阳光包围 像一只昆虫呆在琥珀里
  她有些透明 至少是
  脸和耳朵是透明的
  洗衣服的手在溪水里是透明的
  而小溪模仿玻璃向下流动
  
  在两棵村之间 绳子绷得不紧
  因此衣服能够悠起来
  衣服太轻了 里面没有人
  
  里面的人是白色的
  她正在水边
  一边洗涤 一边想着心事
  
  树影渐渐移到溪边
  细碎的叶子映入水中
  就像哄不散的鱼群
  
  这时清风从南边吹起她的头发
  又吹过绳子上的衣服 隐入清山一侧――
  那里有炊烟升起 有鸡鸣
  隐在稀疏的瓦屋中
  
  没有哭
  
  早晨上学的路上 突然起了风
  背着书包的小男孩 听到了身后的动静
  他回了一下头 但什么也没有发现
  这使他有些惶恐
  
  他越是害怕越想回头 这个孩子
  大约六岁 自己走在路上
  在两个村庄之间 河套显得太宽
  而路上又少有行人
  
  他几步一回头 最后跑起来
  书包在屁股上颠簸
  松垮的棉裤也在不住往下掉
  他已经出汗 有些拉不开步
  
  我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跑啊跑 后面并没有人追赶
  我浑身冒着热气 实在跑不动了
  但我忍住了眼泪 没有哭
  
  来去匆匆
  
  一个人骑车经过街口
  
  一闪就不见了 我几乎看不清他是谁
  他的影子像披风在身后飘动
  
  这时穿过街口的人 都是以前
  曾经出现过的人
  现在他们过去了
  你无法劝阻 也挽留不住
  你可以劝阻一个人 但你无法劝阻阴影
  你可以劝阻阴影 但你无法挽留消逝的生命
  
  大街上有那么多的人骑车穿过
  我认识其中的一个
  在风中奔走
  他的灵魂
  在身后飘忽像一件披风
  
  闲 云
  
  从一幅古旧的山水画上 大约是秋天
  一个渔翁收起钓竿向我走来
  他的蓑衣上还滴着水 而湖面上
  薄雾已经散开 只剩下小木船
  和清风过后的波纹
  
  这时远山从背后升起
  挡住了西风的去路
  我看见树林摇撼
  高天里走动着散淡的薄云
  
  渔翁走到岸边 向我招手
  他说了一句什么 我没有听清
  由于年代太远他走到今天
  需要三千多双鞋和五十多个身体
  期间变幻无数次命运
  
  他算了算 还是回去吧
  于是他又回到了船上 继续垂钓
  我呼他三遍都没有答应
  只有一片闲云飘过来
  轻轻地擦过我的头顶
  
  等待
  
  在我等待的时间里
  有三个人穿过地道桥
  在第四个人出现以前
  一个废塑料袋先于晚风冲出桥洞
  进入了郊区的麦田
  这是城乡结合部 火车在空旷中
  声音传得辽远
  他总是在云彩最稀薄的时候呼啸而过
  使路边的石头微微震颤
  天色渐渐暗下来
  行人和杂草在变凉
  秋天眼看就要过去了
  而他仍没有来 这使我怀疑自己
  是不是记错了时间和地点
  也许他尚未出生 或已经过去了多年
  
  隐 士
  
  一
  
  多少年过去 笔直的平安大街上
  总有不断的行人 我认识其中的一个
  他的身影忽左忽右 忽前忽后
  好像带着一个随从
  
  他是一个闲人 到这世上来游逛一趟
  就在他进出商铺之间 秋天已经来临
  在那凉风中 走到尽头的人们试图返回
  但生活阻止了他们的行动
  
  “过去的就算过去了
  别指望岁月会原谅我们”
  我这样自语时 他已经混迹于人群
  
  他曾在夜里找过我
  也曾在梦里喝酒 闲逛
  那时他尚未去世 而现在
  他是一个幻影
  
  二
  
  要完整地浮现一个人
  需要肉体和灵魂 他不具备这些
  但他有权在风中弯腰捡拾落叶
  一片又一片无处堆放
  
  在时间的旧账簿里 行人恍惚
  我回望昔日时总有些眼晕
  那些应该模糊的 越来越模糊
  而该清晰的 却被光阴遮住
  成为不可企及的远景
  
  而他是个例外 他出入于生死之间
  有如风从大街回到客厅
  就是警察也拦不住他的脚步
  在平安大街 他不住地回头
  注视着多年以前的人群
  
  三   他看见什么 什么就消逝
  他触摸什么 什么就流动
  对于一个过往之人 时间总是放宽他的尺度
  允许他在人流中购买一件衣衫
  也允许他在还价时 花出烧毁的纸币
  
  秋天渐渐地凉了
  身体是靠不住的
  在持久的摧毁中
  他要找到一个四面漏风的旧车站
  在那里 月亮隔着窗子
  曾经看见过他体内的阴影
  
  那时他接受了照耀和关心
  正如今日 他在太阳底下
  试着衣服
  从一个店铺到另一个店铺
  不躲避秋风的扑打
  也不害怕售货员看穿他的灵魂
  
   四
  
  从一日到另一日 他从平安大街回家
  开门 关门 吃饭 睡觉
  然后度过所有时光 直到有一天
  他从梦里起身 独自远行
  
  没有人能够拦住他 即使抱住后腰
  反复劝阻 也不能阻止他的决定
  那时我骑车路过他家门口
  看见他在稀薄的人影里 甩着袖子前行
  
  从平安大街到晚霞之间
  至少有一千多里 但他自信可以走过去
  这个倔强的家伙 吹着口哨
  肯定是卸下了一生的包袱 多么轻啊
  看他踩在雪地上 都不留下脚印
  
  五
  
  没有人怀疑 他对另一个世界充满了憧憬
  他是对的 如果生活拒绝与他合作
  他不能不出走 以一笔勾销的方式
  撕毁合同
  
  那时他咬着牙齿 离开了此地
  让人们从此找不见他
  就像他出生以前 不露一点踪迹
  
  但我还是发现了他
  在不到十米的距离 他在购买 闲逛
  
  两手插在裤兜里
  不在意人们的议论
  
  我分开行人试图抓住他
  他欠我三顿酒和几年的话语
  他必须还账
  
  是一粒沙子救了他 一粒沙子
  飞到我的眼睛里 在我揉出之前
  风把行人吹散 也趁机销毁了一些阴影
  
  六
  
  我们应该有一个体面的方式交谈
  而不是躲躲闪闪 但他有意避开
  我能看出他回避的眼神
  
  其实 在这世上 没有人追迫他
  是他自己走到人生之外 像一个囚徒
  在放风时溜出了门缝
  
  我看见他流着鼻涕 衣衫单薄
  秃顶的脑门上落着灰尘
  他显然有些陈旧 不适合交际
  因此他躲避着熟人
  
  唉 他也不容易 我理解
  一个穷人的窘迫和酸楚
  因此我假装没见到他以便使他
  保持过去的体面 不让我们为他担心
  
  七
  
  我们迈出的每一步 都在通向死亡
  而生活有着强大的动力 推进着人类的流程
  秋天也一样 它的气流穿过大街时
  带着毁灭的杀伤力 吹拂着人们晃动的身影
  
  我的朋友 是在我转身时消失的
  但他暴露了生存的另一面
  他不是翻过一张纸 而是穿过一张纸
  在上面留下的窟窿
  
  在行人稀落的平安大街 一个隐者
  往返于生死之间 像光
  在玻璃的两面自由流动
  
  我看见了他 准确地说
  是我看见了他几十年的生活
  也看见了匆忙的过客在市声喧嚣中
  不知生之遥远 不知终之时日
  一步一步走着 无权不走 无权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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