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东星资源网 > 文档大全 > 教学设计 > 正文

[邰筐诗选(十三首)] 娜夜诗选十七首

时间:2019-02-16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凌晨三点的歌谣      谁这时还没睡,就不要睡了。   天很快就要明了。   你可以到外面走一走,难得的好空气。   你可以比平时多吸一些。
  你顺着平安路朝东走吧。
  你最先遇到的人,是几个勤劳的人。
  他们对着几片落叶挥舞着大扫帚,
  他们一锨一锨清理着路边的垃圾,
  他们哼着歌儿向前走,
  他们与这座城市的肮脏誓不两立。
  你接着还会遇到一个诗人。
  他踱着步子,像一个赫赫帝王。
  他刚刚完成一首惊世之作,
  十年后将被选入一个国家的课本,
  三十年后将被译成外文,引起纽约纸贵,
  六十年后将被刻上他自己的墓碑……
  现在的诗人在黑暗中向前走着,在冥想中
  慢慢回味。
  后面跟上来一群女人,她们是凯旋歌厅收
  工的小姐,
  你在和她们擦肩而过的瞬间,
  会听到她们的几声哈欠,
  会看到一张张因熬夜而苍白模糊的脸。
  你接着朝东走,就会走到沂蒙路口。
  路北的沂州糁馆早就开门了,
  小伙计已在门前摆好了桌子、板凳,
  熬糁的老师傅,正向糁锅里撒着生姜和胡
  椒面。
  他们最后都要在一张餐桌上碰面:
  一个诗人、几个环卫工人、一群歌厅小姐,
  像一家人,围着一张桌子吃早餐。
  小姐们旁若无人地计算着夜间的收入,
  其间,某个小姐递给诗人一个微笑,
  递给环卫工一张餐巾。
  这一和睦场景持续了大约十五分钟,
  然后各付各钱,各自走散。
  只剩下一桌子空碗,陷入了黎明前最后的
  黑暗。
  
  二苹
  
  二苹,我不知你现在哪里
  可这并不影响我想你
  我们已四年没见了
  没有你的城市多么空旷
  没有人住的院落多么荒凉
  沂蒙路拓宽了
  沂河老桥重建了
  我们住过的那所老房子
  去年它被拆除了
  那方圆几百亩的地方
  如今正建着一座世纪广场
  好多街道已改了名字
  临西八路成了工业大道
  金雀二路的街牌换成了“平安”
  批发市场已扩建到郊外了
  那么多的温州人、东北人
  正忙着来挣临沂人的钱
  也有好多东西还是老样子
  沂河水流得还是那样慢
  河面上依然泊着
  那么多捞沙的木船
  我们曾无数次地
  从西岸摆渡到东岸
  大风刮起河滩上的沙子
  也敲打着我们的脸
  那一天你眯着眼说
  给我吹吹,吹吹
  这一吹啊,时光就吹过了许多年
  
  一个穷人的羞愧
  
  每次经过临西三路中段
  我都像一个正人君子
  胸脯挺得直直的,目不斜视,大义凛然
  从不向路两旁多看一眼
  那些门挨门的按摩房
  那些来自温州、福建、四川的小姑娘
  不停地招着手,招着手
  她们的目光充满热切充满期盼
  只需一眼,就能撕破我的虚伪我的衬衫
  这时,我突然就有了一个穷人的羞愧
  这时,我不知道,除了钱
  还有什么方式能够帮助她们
  我甚至觉得自己是一个欠钱不还
  生怕被她们认出的无赖
  走着走着就忍不住跑了起来
  
  纪事:拆迁
  
  暴力之词。有强行意味和破坏的成分
  从一个位置转移到另一个位置。那已是
  后来的事情。是结果。中间
  隔着一个漫长的过程:起因、时间、地点
  人物、事件缺一不可,不能省略
  最根本的出发点是利益
  最冠冕的理由是发展
  道理摆到桌面上,交易藏到私下里
  批文在市政府,规划在设计院,评估报告
  在国土储备中心。一切的想法先要落实到
  纸上
  土地是国家的,地上建筑是住户的,产权
  是开发商的
  问题的矛盾和焦点,无非是赔偿是钱
  磋商、协商、谈判、动员、投资保护、行
  政干预
  有事好商量、拆你没商量――
  之后,拆迁就从一道石灰线开始了
  颇似过去划阶级定成分,“线内限期搬走,
  一个不留”
  这情形往往出现在一个城市的腹部或郊区
  很可能是这座城市最后一片保存完整的古居
  但没有办法啊,一切要给经济让路
  推土机开来了,挖掘机开来了,翻斗车开
  来了
  先是变成废墟,后又夷为平地
  脚手架支起来了,搅拌机响起来了――
  一些老住户偶尔跑过来看看
  就会有头戴安全帽的工头粗暴地驱赶他们
  “建筑重地,不得靠近――”
  他们就很不情愿地回去了,心里多少有点
  委屈
  就好像在自己家里被客人数落了一顿
  回去的路上,他们很可能还会谈起正在进
  行中的建筑
  有人说那是保健品批发城
  有人说那是商贸物流区
  但争论归争论,他们心里也明白
  无论建成什么都已和他们无关,即使有关
  他们还是怀念那些老房子、老街道、老邻居
  他们还是回头看一眼,再看一眼
  像丢了一生中最贵重最不舍的东西
  
  在国贸大厦顶上眺望日落
  
  要想到国贸大厦顶上眺望日落
  必须先登上三十六层楼的高空
  可以乘电梯,如坐上一块马尔克斯的魔毯
  后工业的速度,让你发出对物质的喟叹
  也可以沿着旋转楼梯,一级一级
  将八百六十四个台阶走完。时间之上
  一座城市的肩膀之上。你可以冒充上帝
  对着地面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挥挥手
  地面上都是些匆忙的人
  他们匆忙得甚至来不及抬头
  你可以朝着天空喊上两嗓子
  你的声音就像在风中朝上抛出的一片树叶
  在你的头顶盘旋了一下就不见了
  
  夕阳,这只金色的大鸟
  正要向远处的群山栖落,它朝着这座城市
  抖了抖身子,落下了无数金色的羽毛
  它把临沂变成了一座辉煌的城。在它的照
  耀之下
  旧街区也散发出它古朴的光泽,你看见
  在砚池街的一角,站着等公交车的王羲之
  在药材批发市场的小摊上,忙活着
  兜售金银花的孙思邈
  对面长途汽车站,刚刚开进一辆大巴
  那上面坐着一群,来临沂小商品市场打货
  的美国佬
  坐着你的老哥哥桑德堡,他给你捎来了
  治偏头痛的药,和一串芝加哥的辣椒
  而在你苗庄小区的家里,妻子正包着招待
  客人的水饺
  
  火葬场
  
  我们都曾无数次来过这里
  来向亲人、朋友、领导、同事的遗体告别
  我们最后都将来到这里
  躺在这里
  ――这才是我们真正的终点站
  一艘艘肉体的航船,最后都驶向
  那一片大火的港湾
  
  我们最终都要在这里集合
  当官的、经商的、做工的、务农的   富人、穷人、罪犯、妓女、朋友、仇人……
  都要在同一个炉口排队
  不分男女老幼、不分尊卑贵贱、不论级别、
  不论资格
  不送人情、不走后门、不看尸下菜碟
  不狗眼看尸低……
  讲的只是先来后到,一律按规定排队买票
  这些或胖或瘦或俊或丑的肉体
  连同附着在外面的皮尔卡丹西装、梦特娇
  衬衫
  老人头皮鞋、伊丽莎白超短裙、玛利莲梦
  露内衣
  最后都变成了一把灰烬
  那些无所依附的灵魂、思想、欲望
  那些折磨了你一生的爱恨、情仇、名利
  也被炉口的一阵风吹散了
  
  沂河桥上(一)
  
  那么多的车辆挤在一起。那么多的
  公交车,出租车,长途大客车,个体
  中巴车,私人小轿车,拖盘车,拖挂车
  双桥车,大卡车,小货车,翻斗车
  冷藏车,趾高气昂的奔驰车
  气质高贵的宝马车,不露声色的奥迪车
  谨小慎微的面包车,土里土气的
  农用车,面带悲伤的殡仪车,火急火燎的
  消防车,救护车,防暴车
  110出警车,还有紧随其后的大铲车
  挖掘机,推土机,拖拉机,摩托车
  电瓶车,人力三轮车,地排车,自行车……
  
  那么多的车辆挤在一起。
  它们的呼吸也挤在一起。那些喝汽油呼出的
  淡淡的白雾,那些喝柴油吐出的
  浓浓的黑烟,那些喝混合油的仿佛混合了
  整个人世的悲欢
  既喝水也吃饭,尝尽酸甜苦辣的人啊
  他们的后背会留下一层白色的苦难
  
  那么多的车辆挤在一起。那么多的车辆
  卡在同一个黄昏里。那么多的车辆
  要经过一座黄昏的桥面――它们要
  开往哪儿去呢?
  
  沂河桥上(二)
  
  总有些人从这里走向河东
  总有些人从这里走向河西
  总有些盖着篷布的卡车
  运来人民需要的青菜、萝卜和大米
  那个清晨拉着一车草莓进城的人
  傍晚还要经过这里
  车上捎回了地膜和喷灌机
  
  有些人从这里去河东选墓地
  有些人从这里去河西做生意
  那么多行色匆匆的人在这里相遇,然后各
  奔东西
  那些突突突吐着黑烟的拖拉机
  从早到晚要往返多少次啊
  它们不断把河东的沙子运往河西的工地
  
  总有些人从这里经过,然后渐渐走远
  总有些人在这里停下,看一看河上的景色
  看一看河面上那些捞沙的木船
  看一看一列火车缓缓地爬过沂河
  它巨大的声响惊飞了一群水鸟
  整个水面就陷入了死一般的静寂
  
  感谢
  
  感谢对门邻居
  感谢对门不讲理的小媳妇
  和她的精神病丈夫
  感谢他们日复一日的咒骂声、摔门声
  和瓷器掉在地上的破碎声
  感谢楼上夜半三更的挪床声
  感谢黑暗中不知从哪里传来的一声吆喝
  感谢他们的粗鲁和无所顾忌
  正是他们一次次把我
  从冷漠和麻木中唤醒
  
  感谢早晨遇到的第一个人
  并问候他
  感谢一天中遇到的所有人
  并祝福他们
  至于从未见面的那些人
  总有一天
  我会把他们一一认做亲人
  
  扭秧歌的女疯子
  
  一个疯子,每个傍晚都会
  在国贸大厦路口的安全岛上扭秧歌
  比上高峰岗的交警还准时
  每个傍晚,她都在那里扭秧歌
  有时警察会赶走她,一转眼就又回来了
  一年四季,她总穿着一件没有扣子的棉袄
  腰里系着一条红绸子,旁若无人地舞着
  她每个姿势都那么认真,不允许自己出错
  似乎始终有个我们看不见的教练
  在旁边纠正她的动作
  有时,某个淘气的孩子
  会指着她说:“疯子,疯子……”
  她就会呵呵地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牙齿
  
  这是四年前的事了
  我每天回家的路上都会看到的一个场景
  她似乎成了我生活的一个内容
  如果哪天她没出现,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甚至会有点惆怅和不安
  她病了吗?还是离开了这座肮脏的城市
  后来,她真的就消失了
  好像从来都没出现过
  每次经过那个路口
  我都会不由自主地朝那儿
  看上一眼。有一次
  她曾突然闯进我的梦里。像个女神一般
  把一条红绸子舞成了一团火
  我要勇敢地对生活说不
  
  终于鼓足了勇气,我要
  勇敢地对生活说不
  当我清晨再次醒来,我对自己说
  不能这样了。生活再也不能这样了
  说完,我翻身下床
  穿衣服、小便、洗漱、用早餐
  然后机械地锁好房门,义无反顾地
  再次投入到火热的生活
  
  散步
  
  每天晚上出去散步
  我总要把白天走过的路线
  再走一遍。
  要是白天去的地方太多、太远
  我也要在心里走上一遍
  我要把白天丢失的东西
  一点点地找回来。
  把被白昼打磨掉的激情找回来
  把泥沙俱下的生活
  再反刍一遍。就像
  从肉里挑刺,剔除
  一天的虚假、浮躁、麻木、欺诈
  之后,我才能安然入睡
  才能保证次日再次醒来
  还是一个完全的人
  
  悲伤总随着夜幕一起降临
  
  悲伤总随着夜幕一起降临。
  那些每天挤在回家的人群里,
  木偶般面无表情的人。
  那些每天在黑暗中摸索着上楼梯。
  又找不到钥匙开门的人。
  是什么一下子揪住了他们的心?
  
  人只有在夜色中才能裸露自己的灵魂。
  他们蘸着月光清洗眼中的沙子,
  他们扯出身体里隐藏的乌云,
  就像从破袄里扯出棉絮,而悲伤却总是
  挥之不去。它有着尖细的嘴,它钻进你的
  肉里,
  融入你的血液,并跟随着心跳走遍你的全
  身。

标签:诗选 三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