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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种颜值巅峰叫黎明 黎明

时间:2019-02-15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老乡从老家过来,家里给我捎来了一些吃的,有黄豆面,红薯干,还有一只捆绑着的鸡。   这只公鸡,是我们家乡有名的“固始鸡”,它现在正身处一场劫难中,可是它的眼睛还有神,虽然那是疲惫和惊恐。它的头顶有一个火红的石榴冠子,它有一身光彩的羽毛,长长的朝上翘着的尾巴。在那个村庄上,它天天领着一群母鸡到野外找食吃,老鹰忽然在空中出现了,奔跑不及,它就带头紧急起飞,飞过一面水塘,一片麦秸垛,飞进村庄里。这种鸡可以杀出半碗鲜红的血,褪毛以后,肉色青紫,骨架凸见,摸着都硌手,就是像我这样的吃家,不拿硬实柴火炖两滚子,那肉也撕扯不下来。就像是捕来的野雉。
  妻子下班回来,看到这些家里的东西,一阵欣喜之后,脸上便是那种难以言说的表情。现在,我的心也是这个样子。这是冬天了,家里人怎么不把它杀了弄好带过来呢?我这样想并不是这边的人怕麻烦,也不是像妻子那样不敢杀鸡,我抹鸡脖子如割韭菜,我还把刀子捅进过自己家的羊脖子。可是,这只鸡是从家里带过来的,它还翻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我说:这也是个老乡啊。我看了一眼妻子,她的脸上颤了一下,就像医生把针头刺进了她的身子。
  妻子把它绑在一起的两腿解开,那个地方已经勒破了,有一点血迹。妻子把那根小绳子改换了地方,在小绳另一头系上一只拖鞋,让它能自由活动,又不至于夺门而逃。可是它还是伏在地上不起来。我不知道它是体力不支,还是人生地疏。就像我刚来到这里。最后,妻子在它面前丢下一撮米。
  该怎么处置它呢?这似乎不是个问题。睡到床上,我们又说到这只公鸡。妻子说,不许乱动,她跟厂里的木工熟识,明天叫他们用废木条钉一个小笼子,先养起来,养一天,是一天。
  夜里,沉睡中的我突然被一个刺破夜空的声音唤醒。这一声是惊心动魄的。这是一声鸡鸣。这声鸣叫就发生在我的枕头旁边……
  刚从家里出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后半夜醒来,我心里总是空落落的,总觉得自己丢了一样什么东西。现在我忽然意思到,就是这一声鸡鸣。在乡村,公鸡的叫声在任何情况下都不是一种噪音。中午听到一声鸡叫,扎堆的女人就会说“鸡叫晌了”,然后散去,回家烧午饭。阴雨连绵的日子里,傍晚听到一只公鸡在高处鸣叫,人们就知道,明天终于要出太阳了。家里、村里和外村的鸡声连在一起的时候,乡村正处在一片宁静中。鸡鸣一直都是乡下人的一种依靠,乡下人的一些重要事情也都是在鸡叫三遍,两遍,或者头遍的时候,悄悄开始的。有一种事情说起来有点儿神秘。在我们那里,有的人一个人夜行的时候,走着走着就迷了路。其实这都是离家三五里的老熟路,闭上眼睛都能摸回去。可是现在就迷糊了,不知道东西南北,一个人在那条小路上一遍又一遍地兜着圈子,像是一条蒙着眼睛拉磨的驴。厉害的时候,路和水在他的眼里是反着的,看着是一条发白的路,一踏上去却掉在了水里。那一回天快亮的时候,比我大几岁的好朋友社会终于摸到了自己的家门前,他叫了一声,他老婆爬起来开门,看到他趴在门槛上,他说,累死了,走了一夜的路……村子里年纪大的人明确地告诉后生们,碰到这样的事儿,你哪里都不要走,就在那儿躺着,等到后半夜,听到周围的村子一声鸡叫,你就一下子醒过来了。我无数次地一个人走着乡间的夜路,这样的事情却没有经历过,以至于对它的真实性还保持着怀疑。可是,我却由此对鸡叫产生了一种神奇和敬畏。我相信,黑暗中的一声鸡叫,是天、地、人的一个契合点。那一刻,阴阳交割,清气升腾……
  刚才的这一声鸡叫,当然是头遍。这预示着钟表上的时刻应该在3点左右。鸡叫一遍不是指那一声,是一阵子,然后停下来,一段时间过去又开始,这就是鸡叫二遍了。三遍四遍以后,天就亮了。
  可是,公鸡开始叫第二遍的时候,我的心里就乱了。
  我不会忘记。那一天我买了一张藏族歌手亚东的光碟,我最爱一首《康巴汉子》:“血管里响着马蹄的声音,眼里是圣洁的太阳……”听着听着,我也跟着哼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愤怒的声音从隔壁跳了过来。原来,我打扰了别人睡觉,虽然这是大白天。一切都在顷刻间停止了。那一刻,我像是被人一下子堵住了嘴巴和鼻孔,现在一想起来,心里还憋得慌。这样的歌声,什么时候沦为了噪音?
  我知道,在这一声声的鸡鸣中,愤怒的声音随时都会从某一个方向跳进这间房子里。这里虽然是一个叫着三里桥的村庄,但是已经被一座座工厂、商厦包围,村庄的地面也全部被水泥硬化,这里所有的暂住和常住的居民都与土地没有了丝毫的联系。春夏秋冬,日出日落这些大自然的节律,已经完全失去了意义。这里的人只是一架与时钟连接的机器。在两班或三班倒的世界里,没有白天和黑夜,没有傍晚和黎明。这样的地方,公鸡的一声声啼叫会成为一根四处乱戳的棍子,捅得人们狂躁不安。这里的打工者、老板和商人,有的在失眠,有的在抑郁……
  我悄悄地掀开被子,下了床。我没有惊动身边的妻子。我摸到公鸡的时候,它的头颅正在向上扬起,就在又一声鸣叫就要发出的那一刻,我一把捏住了它的脖子,另一只手紧紧地把它按在地上。可能是光着身子有些冷,我的双手在发抖。
  几分钟以后,我松开了手。
  我又重新抚摸了一下这只公鸡,此时的公鸡身子柔软而又温暖,就像娘给我套袄子用的一团棉花……
  这是我以这种方式杀死的第二只鸡。去年的5月娘死了,要用一只鸡来供灵,按照家乡的规矩,杀这样的鸡不可以见血,晚上我从鸡窝里抓出来一只,就这样被活活地捏死了。这只鸡以三牲的身份在灵柩前摆放了三天,祭奠着娘的亡灵。
  一只公鸡惨死在黎明,它是否也祭奠了什么?
  责任编辑:黄艳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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