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枫叶 一片枫叶从泛黄的旧日记本里掉下来， 轻飘飘的，飘落在我手心， 我听到一声巨响， 是旧时光的一个鲜红鲜红的影儿，
我猝不及防地撞到了它。
而它早已不再鲜红，
它似乎麻木得什么也记不住了，
什么也不告诉我了。
我轻轻地拿起它，
它猝不及防，断了，碎了。
它真的什么都不告诉我了，
它已死去多年，
而我还蒙在鼓里。
我不敢相信有这样的夜
小山村。月白。风清。
我一个人静静地行走，
在一条小路上，来来回回地走。
小路两旁的稻田上，青青的秧苗正准备入梦，
我听到它们偶尔的转侧和呢喃。
溪水潺潺流淌，像一首小夜曲，
为一切靠近它的万物演奏。
而更大的演奏在响起来，
虫蛙们都不唾了，同样的激情在此起彼伏，
又交织成一片。
但所有这一切都是序幕，
夜的精灵，萤火虫一闪一闪地出场了，
一只，两只，三只……它们忘情地翩翩起舞。
静谧的田野萤光闪闪，
田野里的梦萤光闪闪。
我静静地走着，来回走着，
夜色里我面目模糊，内心却越来越明亮。
我怯怯地走进万物幽深的殿堂，
听到了它们彼此神秘的交谈，
看到了神秘的光。
我不敢相信有这样的夜，
这样的夜，巨大的忧伤和幸福把我紧紧包裹。
我敬畏一片落叶
轻飘飘地，一片枯黄的树叶落在我脚下，
我停下来，不敢伸手去捡起它，
不敢去惊动它的安宁和必然。是必然吗?
风刚好把它带到这里，我刚好经过，
风没有给予我任何暗示。
落叶独自枯黄着，坚守着另一个世界的秘密，
我听不懂除了从嘴巴之外发出的任何一种语言，
有声的，无声的，
我听不懂，我真的听不懂。
但不懂就不懂吧，
我抬起脚，从一片落叶的身旁轻轻走过，走远，
我唯一惊动的，仅仅是几颗尘埃。
像菊花一样过冬
这个冬天，我要和菊花相亲相爱，
它在阳台上怒放，
我在屋子里对着一扇玻璃门跳舞，
摆摆胳膊扭扭腰，
努力地，使自己接近一朵花的形状，
再接近它温暖的色彩，
最后接近它芬芳的内心，
就想这样，度过冬天。
高大的植物
徒步在路上，遇见的都是高大的植物：树、灌木和小草。
是的，是高大：枝干高大，仪态高大，内心高大，
它们的美丽、善良和纯朴，是天堂的尺度。
我越走越发现自己的卑微，几乎要被尘埃覆盖，
我身体里流淌着渗杂水分的血液和对生活的不满
而它们的脉络里，流淌着纯净的河流和芬芳的歌声。
它们的伤痛、眼泪不让人看见，也不去求医，
它们自己救治自己，
如果倒下了，就把自己献给脚下的土地，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我蹲下来，试图仰望一株小草，
却发现自己丢失了和它对话的能力。
它枯黄了，根部却有着可以拥抱整个春天的激情，
它也拥抱了我，虽然我喑哑、生硬。
我站起来，借助一株小草的力量，
比蹲下之前高了一点。
但我距离这些高大的植物，还有着不可估测的距离，
我在寒风里瑟瑟发抖，它们却淡然静立，
把冬天过得和春天一样。
青苹果
午后，或黄昏，
篮子里的青苹果，搁于桌面。
像是心无俗念的静物，
又像是悲欢离合之后，
心甘情愿地坠入生活。
我拿起其中的一个，
捧着一本书，深陷于沙发，
一小口一小口地啃。
如果我是一只小小的蚂蚁，
青苹果就是一个巨大的幸福，
甘甜，微酸。
微小
我多么微小，
我但愿更微小，你一眼看不到，
一片落叶就承载起我在秋天所有的舞蹈。
我不开口唱歌，只在心里唱，
把一首歌唱老。
我轻声细语，像微风吹过，不留痕迹。
说到爱我便低首无言，
我的爱情很微小，比我大一点点。
我的痛更微小，比我小一点点。
南方的冬天不下雪，但一点冷就能把我覆盖。
我努力去学习冬眠，
在一次优美的飞翔中戛然而止。
蛰伏在小小的窝里，
不吃不喝，
不爱不恨。
城外的稻谷又黄了
城外的稻谷又黄了。
沉沉下垂的谷穗俯向泥土，
流逝的光阴也轻轻地俯首，
俯向一望无际的金黄。
这么多年来，蛰伏在城里的我，
一直喜欢用城外的稻谷，
来朴素地表达光阴的流逝。
在光阴的流逝里，
一粒谷子由青转黄，独善其身。
而我在城内备受光阴的侵蚀：
爱情，理想，生活……
光华一一褪去，锈迹斑斑。
此刻，站在金黄的稻田里，
我梦想明天就成为一粒稻谷上，
一颗清宁的晨露。
他将是它
一颗星星从麻雀村的天空坠落了，
一个人从麻雀村里消失了，
今天，阳光灿烂，他是乘着明丽的光走的吗?
今夜，我听着唢呐声声，哀歌如缕，
他还没走远，他的亲人在送他一程又一程。
他将越走越远，穿过这座城中村，
走出没有树林的城市，
走向高山，走向湖泊，
他将越来越小，越来越轻。
他将成为它，和一株小草亲近，
和一滴水共鸣，
和一撮黑泥做着同样的梦。
是的，他将是它，
他将是小小的轻轻的它，
它将住在大地深处，
它将在空中自由飞翔。
它将高高地俯视这片熙熙攘攘的土地，
倚在窗边的我，渺小得它看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