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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瓷瓶(外二篇)]青花瓷瓶

时间:2019-01-28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雪下得很大,也很稳,街道上空空的,没有几个人。绵软柔滑的积雪,蓬蓬松松地挂在枝梢上,亮白而倦怠的枝条被压低了头。偶尔有一阵风,也极微小极细弱,还没有感觉到,就消逝了。在这样的天气,不会有什么顾客来典当东西,当铺老板早早地关了店门,捅旺火炉,懒洋洋地趴在柜台上,一边翻看图片,一边哼着京戏。
  突然,有人敲门,声音极轻,他抬头,支起耳朵细听,什么声音也没有,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于是,他又低下头继续翻看手里的图片,敲门声又起,这次声音很重,他很吃惊,自语道,这样的鬼天气,有谁会来典当东西呢?
  他迟疑着打开门,雪地里,瑟缩地站着一个小男孩,十二三岁的样子,男孩很瘦,穿得单薄,头戴一顶破旧的棉帽,由于帽顶落满了积雪,使得男孩的脸更加瘦小。厚厚的积雪淹没了他的双脚,他双手揣在怀里,脸冻得通红,衣服上满是雪。
  “孩子,你要当东西吗?”他问。
  “我,我……”小男孩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
  “哦,你是要去副食店,买吃的吧?那你再往东走,隔着两个店门儿就是。”
  “不,我不是。”
  “那你要做什么?”一朵一朵大大的雪花翻飞着落在男孩的额头上,男孩打了个冷战。“哦,孩子,进店说吧。”
  男孩从雪里拔出双脚,走进店,站在门口,不敢再向前迈一步。他的两只手仍在怀里揣着。
  老板摘下男孩的棉帽,一边拍打棉帽上的积雪,一边说:“孩子,那你究竟来做什么呢?”
  “我……我妈病了。”男孩低着头,怯怯地说。
  当铺老板很机敏,一下子就听出男孩的意思,“你是来跟我借钱吗?”
  “噢,不,不,我不是。”男孩显得局促不安,“我妈病了,老咳嗽,黑天时咳嗽得就更厉害,医生说,是肺痨。家里没钱,我想,我想把这个典当给你们。”男孩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红盒子递给老板。
  男孩鞋子上的积雪,在暖烘烘的屋子里很快融化成了雪水,在男孩脚下,一圈一圈,慢慢洇散。
  老板接过红盒子,慢慢打开,“啊!青花瓷瓶?你是从哪弄来的?” 老板眼睛盯向男孩。
  老板娘听说有人来当青花瓷瓶,兴冲冲地从屋里走出来,说:“在哪呢?快让我看看,哇,这么漂亮的青花瓷瓶。”
  男孩变得更加局促起来,眼神中藏着遮掩不住的慌乱,他躲闪着老板的目光,慌忙说:“是我家的,是我爸爸留下来的。”
  “你爸爸,那你爸爸为啥不来当啊?”老板问。
  男孩目光暗淡地说:“我爸老早就去世了。”
  “那,是你妈让你来当的吗?”老板娘一边仔细翻看着花瓷瓶,一边问。
  男孩低下了头,半天才说:“不,不是,我妈不知道。”
  老板疑惑地盯着男孩,“你是背着你妈,来当这个花瓷瓶的?”
  “嗯。”
  “就是说,这个花瓷瓶,是你偷出来的。”
  男孩流泪了,默默地点头。
  老板娘拿着花瓷瓶,上下左右地翻看,看着看着,忽然皱起了眉头,赶紧把花瓷瓶递给老板。老板接过花瓷瓶,又翻来覆去仔细端看一会儿,没吭声,拿着花瓷瓶走进柜台。然后走向那个放着营业款的抽屉。老板娘急了,三步并做两步,挡住老板,双臂护着抽屉,嚷道:“你要做什么?你看仔细了,那花瓷瓶……”老板温和地看着老板娘说:“我已经仔细看过了,没问题。把这花瓷瓶放到你的梳妆台上吧。”说着,老板把花瓷瓶递给老板娘,老板娘半信半疑拿着花瓷瓶边看边向屋里走去。
  老板笑了,回过头来对男孩说:“孩子,花瓷瓶我们留下了,这些钱拿回去给你妈治病,不够的话,你再过来拿。”
  男孩不解地看着老板。老板说:“噢,我是说,我先付给你一半钱,另一半你下次再来拿。”
  男孩笑了,说了声谢谢,拿着钱,跑了出去。
  外面的雪不知啥时候停了,太阳光照在雪面上,耀眼刺目,老板眯着眼,看那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远方。
  男孩再也没来。
  又是一个春天,天气格外地好,明媚的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当铺的生意红红火火。当东西的,赎东西的,出出进进。
  一个少妇领着一个男孩远远地走来,走到当铺门口,少妇一下就跪下去了,当铺老板慌忙走出来,看见站在少妇身边的男孩,明白了一切。
  
  你是我精心设计的一盘棋子
  
  夜很深很深,虫儿、蝶儿、花儿、草儿都沉沉地睡去了,偶尔有风吹来,花儿、草儿只是伸了伸腰,而虫儿、蝶儿连动都不动一下。
  山上,那间茅屋里灯光依旧,远远地看去就像一颗落地星,一闪一闪。
  屋子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母亲,一个是儿子。儿子名叫苏图。他们还没有睡。
  母子俩面对面地坐着,苏图低着头,咬着嘴唇,手里握着剑。母亲冷若冰霜,盯看着苏图,半天,才一字一顿地说:“苏图,抬起头来,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苏图慢慢地抬起头,他看到母亲那双细细的丹凤眼,仿佛燃烧着熊熊烈火。苏图禁不住颤了一下。
  母亲是个冷艳的女人,好似没有一点温度,苏图从来都没见她笑过。
  苏图的细微变化没有逃过母亲的眼睛,“怎么?害怕了吗?”苏图握了握手里的剑,摇摇头没吭声。
  “儿子,你已经十八岁了,该到下山的时候了。”母亲顿一顿,又说:“你要记住,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一定要亲手杀了他。”苏图用力握了握手里的剑,眼里也像有火在燃烧。
  年轻貌美的母亲过早地失去了欢乐和幸福。是他,一个叫楚熊的人,他是她父亲的生意合伙人。那年,他和父亲做一批木材生意,赚了很多钱。两个人坐船从南方回来的时候,楚熊想独吞其财,起了歹意,趁父亲没注意,将父亲推到海里。他回来还要霸占母亲,那时,苏图还在母腹里,只有三个月,母亲为了摆脱楚熊的纠缠,连夜逃到深山里,一住就是十八年。
  十八岁的苏图,英俊而冷漠,头发飘逸浓黑,眼睛深似湖底。他斜挎了剑,站起来,说:“母亲,我走了。”然后转身推开房门,一股山风吹来,吹灭了桌子上的油灯。苏图大步朝山下走去,很快便隐没在青葱的山林间。
  母亲站在漆黑的夜里,看着苏图消失的方向,骤然跌倒在地上。她知道他此去为何,这么多年来,她一直苦苦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然而,她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兴奋和快乐。相反,她却感到酸软,疲惫。天快亮的时候,她才缓缓站起来,回头看看这间她和苏图住了十八年的茅屋,然后朝着苏图消失的方向走去。
  苏图站在楚熊家大门外的一棵古槐树下,油黑的铁门泛着荧光,两只雄壮的石狮并立两旁。苏图目光冷冷,他想,这本该是他的家呀,楚熊杀害了父亲,逼走了母亲,夺去了他一生的幸福,此刻,他感觉到一种神奇的力量,刻在心里的仇恨像火山一样爆发,他一跃而起,一道白光闪过,刺穿了那漆黑眩目的铁门。
  苏图的剑还没有拔出,铁门呼的一下打开了,门里走出一个儒雅洒脱的翩翩少年,上前拱手道:“小哥,为何无理。”苏图眼看少年,又想,从这门里走出来的应该是我苏图。都是那个害人的楚熊。今天就是楚熊的祭日。苏图想着猛地拔出剑,径直走进院子,大喊:“楚熊,有种你出来。”楚熊已站在侧门外,两眼盯着苏图说:“我就是楚熊,你找我有什么事?”苏图看去,吃了一惊,眼前这个中年男人,玉树临风,气度非凡,慈眉善目,怎么看也不像杀人犯,可是就是这个楚熊确确实实杀死了父亲。
  “我是来报仇的。”苏图提着剑,对着楚熊,冷冷地说。“报仇?我们互不相识,仇从何来?”“你心里明白。”苏图刚要挥剑,那个少年斜刺里冲了过来,站在楚熊和苏图中间,说:“请你不要伤害我爹。”楚熊赶紧把少年拉在怀里,摸着他的头说:“楚宝,这没你的事,你快走开。”苏图看到这一切,怒火中烧,当年,要是父亲好好活着,自己的日子,便该过得同这少年一般温暖。若干年来,总在仇恨中煎熬。想着,剑便飞出,那少年的身形同样的快,飞身挡在了楚熊的身前,想收已经来不及了,剑尖直直地刺入少年的右胸。
  少年啊地一声,苏图的手一松,剑当啷落地。楚熊大叫一声,回身抱住少年。
  苏图没有看见母亲是何时出现的,只见母亲迅速抓起地上的剑,挥剑刺向楚熊的背部,慌乱中剑刺歪了,刺到了门前的青石柱上,火光迸射,由于用力过猛,剑柄结结实实地杵进了母亲的左胸里。苏图看着母亲胸前的剑,大惊失色,抱起母亲大叫。
  楚熊回过头看到母亲,惊问:“妙红,是你吗?”“是我,我是来杀你的。没想到吧?”“这么多年你还在恨我?”母亲嘴角不断地流着血,艰难地抬起手臂指着楚熊说:“是的,我恨你,我这一生的幸福都断送在你的手上,她有什么好,她爹只是个开店铺的老板,有几个臭钱,你就狠心在风雨交加的夜晚赶走了我们母子,从那天起,我就发誓,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母子?”“是的,那时我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楚熊转眼看苏图说:“他,他是我儿子?”“是你儿子,我想让他亲手杀了你这不仁不义的东西。”
  苏图的心冰凉冰凉,沉沉下坠,他看母亲,又看楚熊,突然大笑起来。十八年,他生活在替父报仇的谎言中,生活在刻骨铭心的仇恨里。原来,他只是母亲精心设计的一盘棋子,意在杀死自己的亲生父亲。
  笑声戛然而止,眼泪汹涌而出。
  
  灯光下的身影
  
  雨,还在下着。
  天,已经完全黑了。我得了肠梗阻,已经在炕上躺了三天三夜了,母亲守了我三天三夜。那一年我才四岁。
  昏暗的油灯下,母亲脸色苍白,眼里溢着泪,母亲把灯捻儿挑成最大,油灯的光亮仍然是忽明忽暗,只有我和母亲的周围有点光亮,其它屋落仍是很黑。
  麻医生用手试探一下我的鼻息,摇摇头,然后跳下炕,向父亲呶呶嘴,父亲会意,两个人走到外间屋。
  麻医生低声说:“这孩子已经没救了,准备后事吧。”父亲脸色铁青,想对麻医生说什么,麻医生摆摆手,拿起油纸雨伞,头也不回地迅速消失在雨雾中了。
  父亲眼里噙着泪,低着头,站在炕前,轻声说:“麻医生走了。”
  “什么?不能让他走啊,他得救我的孩子呀。”
  父亲仍是低着头,半天没说话。
  母亲摇着父亲说:“快把他找回来,要救孩子。”
  父亲没动。
  父亲已经泪流满面了,仍低着头哽咽着说:“麻医生说孩子已经不行了。”
  母亲浑身一抖,泪眼婆娑地看着父亲,喃喃着说:“不,我的孩子,她不会离开我的,不会的。”
  尔后,又大声喊道:“不,孩子,我的孩子。”母亲哭着、喊着扑到我的身上,搂着我,那样子好像要挡住死神不要夺走我。
  父亲在地上走了几个来回,最后,走到炕前,盯看了我半天,并用手试探我的鼻息。然后,俯下身将耳朵贴在我的胸口上,我几乎没了鼻息,心脏也几乎停止了跳动。父亲叹口气,抬起头,对母亲说:“孩子她娘,这孩子已经没气了,让她安静地去吧。”父亲说着,爬上炕,亲吻我的额头,然后抱起我,跳下炕,轻轻地把我放在地上那张早已经准备好的草席上,父亲抽泣着,默默地看了我好一会儿,然后,慢慢地,一卷、两卷,最后狠狠心,以最快的速度卷起了草席,腋窝一夹,就往外走。
  母亲凄厉地一声大叫:“不,她爸,给我孩子,她没有死。”母亲哭着,喊着,扑过去,夺过父亲掖下的草席,推开父亲,慌乱地打开,抱出我,紧紧地,紧紧地把我搂在怀里。
  我双目紧闭,一动不动,两手软软地垂着。
  雨,仍在下。
  夜,已经很深了。
  雨点敲打着窗棂,哗哗地响。昏暗的油灯,无力地亮着,一闪一闪,微微弱弱的光,竟将母亲的影子映在墙上,显得母亲高高大大,像一尊保护神,保佑我快些从死亡的边缘跑回来。
  母亲盘腿坐在我身边,流着泪,定睛地看我,并用温热的手揉搓我硬硬的肚子,希望能有奇迹发生。
  我躺着,紧闭双唇,嘴唇干裂。母亲用长把铝羹匙舀了点水,给我润唇,水很快就蒸发掉了,唇更干了。
  母亲转身对父亲说:“去,倒点香油来,给孩子润润唇。”
  母亲从头发上取下头卡,用头卡挑了挑灯捻,油灯忽一下明亮起来,照亮了整个屋子,母亲的眼睛也为之一亮,心里升腾出更大的希望。
  可能是母亲的伟大感动了上苍,奇迹真的出现了,母亲用香油给我润唇的时候,我竟下意识地张开了嘴,小半羹匙香油饮到嘴里,咽到肚里去了。母亲惊喜异常,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慌慌地舀了两羹匙香油,送到我的嘴里,我又奇迹般地连着咽到了肚子里。顷刻间,我的肚子咕噜咕噜地乱叫,好疼好疼,肚子里像有无数条龙蛇在上下飞舞旋转,母亲吓坏了,慌里慌张,竟碰翻了水碗。父亲说:“快,赶紧给孩子揉揉肚子。”母亲哆嗦着揉搓着我的肚子。我痛得大汗淋漓,本来苍白的脸,更加没了血色。
  忽然,我身体一软,静了下来,脸上显出舒坦的样子,闭着眼睛,呼吸均匀,静静地睡着了。
  母亲脸上挂着笑,默默地收拾干净我排出的污物。
  雨停了。云散去了。东方的天色也渐渐发白,天快亮了。
  〔责任编辑 辛 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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