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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碎江南】百里江南

时间:2019-01-28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他想告诉她,他没有背叛她的感情没有背叛这个国家。然而,他终究不能。   1   寂寞闲庭春雨久,可曾遥念故乡人?   浙淅沥沥的雨声在耳边回荡,殷兰慢慢清醒过来,刚刚睁开眼,便如同遭遇雷击。
  已经……六年未见了吧。
  屋内陷入诡异的沉寂。
  段百里坐在木制的轮椅上,细白而骨节分明的手掌在膝盖上来回摩挲,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她身穿一袭鹅黄色衣衫,眉目如画,气质脱俗,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只眉宇间透出一丝震惊,瞬间变化为淡漠和冰冷。
  良久,他终于道:“柳夫人,别来无恙。”
  他居然喊她一柳夫人。
  是啊,她早已经是柳夫人了,不是吗?
  殷兰声音微冷,带了一丝嘲讽:“居然是你,哈,真是想不到啊,居然是你派人抓了我。”她直直盯着他,似是恨极,猛地冲到他身前,一巴掌向他挥去。
  “啪――”清脆的一声打在段百里脸上,他生生受了这一掌,面色淡然。
  她微微一愣――他为什么不躲?
  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他慢慢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双手扶住轮椅移动几分,自嘲道:“我现在这个样子,躲的话真不太方便……”
  她盯着他的双腿,蹲下身子抚摸着他早已空了的膝盖,哑着嗓子问:“为什么?”
  为什么要背叛南唐?为什么要背叛他们的感情?
  六年来的千百个日夜,这两个问题仿佛梦魇一般始终缠绕在她心头,挥之不去。
  他伸手仿佛想要抚摸她的头发,最终却笑了一笑,生生将动作收回,冷冷道:“柳夫人,抓你来不过是为了逼迫你爹和柳辰元退兵而已,我没兴趣跟你叙旧。”
  是啊,她怎么忘了,北周南唐之战已是千钧一发之际,这个时候抓来南唐将领的女儿,副将的妻子,还能是为什么呢?
  他突然含笑望着她,徐徐道:“你说,如果南唐的将士们知道自己副将军的夫人嫁给了别人……会怎么样呢?”
  她蓦然一惊。
  他嘴角挂着残忍的笑:“别这么惊讶,我们不是说好要在一起的吗?虽然你无情,但是我不能无义啊,是不是?”
  她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他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2
  六年前的他意气风发,正直善良,是她爹殷如墨精心栽培的手下,更是与她两情相悦。
  他曾牵着她在细雨中采莲蓬,看云青青兮,远山如黛:他曾背着她在丝雨中漫步曲径,看雨打芭蕉,江南如画;他曾与她在风雨中海誓山盟,情定三生。
  她原以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她一定会是他的妻子。
  然而,她不知道,没有什么,是不可以改变的,尤其是人心。
  那年刑部突然收到一封通敌卖国的信件,与段百里的字迹一模一样,甚至还有他的印信。
  她爹登时大怒,一气之下竟剜去段百里膝盖骨,然后将他打人天牢,判斩立决。她不敢相信,亦不能相信。
  她在书房跪了三天三夜,希望她爹能替段百里查明真相,然而,一向疼爱她的爹爹第一次没有理会她。
  不久后,段百里被北周人救走,成为北周臣子,彻底背叛南唐。
  昨日的美好仿佛在瞬间定格,只是顷刻间,她便坠八地狱,万劫不复。
  3
  一川烟雨蒙蒙。
  婚礼在战地举行,十分简约。殷兰被点了穴道,木偶一般被人操纵着完成了仪式。坐在床上,她静静听着轮椅滑过越来越近的声音,心中忐忑。
  他在她面前停顿良久,才慢慢掀开盖头,看了她一眼,便转过头去,双手扶住床边,一借力便坐了上来,丝毫没有行动不便。
  她感觉到自己心跳越来越快,他捏住她的肩膀,猛然将她压在身下,离她不过一分的距离,呼吸可闻。
  他慢慢低下头,吻上她冰冷的锁骨。
  她心中一颤――这不是她一直希冀的吗?为什么却仿佛遭遇了莫大的耻辱?她不由得偏过头去,温热的泪水沿着脸颊落到他额头上。
  他仿佛清醒过来,触电般放开她。
  他在干什么?
  她露出失望和嘲讽的眼神:“我爹是不会上当的。”
  段百里笑了一笑。声音清晰而冷酷:“殷如墨心中只有南唐,他不来救你也就罢了,可是柳辰元能眼看着他的夫人嫁给我,这份胸怀倒是难得。”
  他的讥讽激怒了她,殷兰故意道:“辰元他以国家大事为先,我是他的妻子,绝不会怪罪他。”
  他身形似乎微微一颤,笑容阴冷:“全天下都知道你有多爱柳辰元,不用特意告诉我。”他冷眼看着她,
  “当年你连二皇子都不肯嫁,一定要抗旨嫁给柳辰元,连累你爹官职连降三级,全天下人都佩服得很。”他突然转过脸盯着她,“当然,我也佩服得很――”他猛地转了语气,”我不仅佩服,我还好奇,好奇你是如何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爱上另一个人!”
  他眼中突然漫上一缕猩红,夹杂着不甘与愤怒。
  是的,他竟是如此妒忌――即使他早已不可能跟她长相厮守。
  她望着他,声音有一丝空幽:“你在乎吗?”
  他慢慢别过脸去,窗外猛地划过一道闪电。
  她的声音在这风雨中显得极为凄切:“你说不出话了?如果你对我有半点在乎。为什么要背叛南唐?”
  “我没有!”他一掌在墙上按下一个掌印,一字一顿道,“是你爹冤枉我――”说出这句话,他忽然有些后悔。
  殷兰僵了一下:“你……说什么?”
  他慢慢道:“我说,我没有背叛南唐,你信吗?”
  她脑海中蓦然一片空白,怔怔道:“我……”
  段百里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你果然还是不信。”他转身回到轮椅上,移动了几分。
  烛火忽明忽暗,他的影子若有若无地浮动在墙上,分外孤寂。
  岁月忽已远,当年发生的一切,却如同附骨之疽,只怕永生永世都无法忘却。
  她的心仿佛有千万根线绞在一起,勒出一道道血痕。
  她并非不相信他,只是铁证如山,他已经是北周的将领,甚至亲自领兵攻打南唐,她还能如何去相信他?
  终于,段百里在静谧的气氛中开口了。
  当年他奉命去江南查案,不小心丢了印信,还来不及向朝廷请罪,便已经被刑部的人捉拿归案。
  殷如墨暴跳如雷,认定那封通敌的信上是他的字迹,甚至不给他解释的机会,生生剜去他的膝盖骨,将他打入天牢。
  没过几天,北周帝派人将他从天牢救出,不惜自降身份,亲自劝降。
  那个时候,他终于知道,这一切全是北周的反间计而已。
  费尽心力栽培他的师父,仅仅凭着一封字迹相像的书信,打破了他们近十年的信任。
  他嘲讽地笑出声来,笑出了眼泪,终于答应效忠北周。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怒,却仿佛隐藏着冻结血液的因素。
  陡然间,他提高了声音,几近咆哮:“你知不知道,是你爹将我逼上了背叛南唐的路!”
  “百里……”她突然喊。
  恍如隔世,他有多久,没有听到她喊自己的名字了。
  她走过来,慢慢地趴在他双腿上,他僵住了脊背,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将她抱在了怀里。
  一如往昔。
  她静静地凝视着他。他瘦了许多,下巴仿佛被削尖了,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不知这些年来,他究竟是如何度过的。
  他亦是静静地凝视着她。她似乎成熟了许多,头发绾成髻,再也不是小丫头的模样,唯有那双眼依旧清澈如水,仿佛山间的一弯明月。   她心疼地抚上他的膝盖,指尖轻颤,良久,终于轻声问:“还……疼吗?”
  他心中漫起酸涩的幸福,声音有些沙哑:“早就不疼了。”
  “对不起,”她道歉,“不要恨我爹……”
  风吹得窗户砰砰作响,竹影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
  他霍然问清醒过来,瞬间将她推开:“你做梦!你爹将我逼上了背叛南唐的路那天起,我就发誓……”看到她受伤的眼神,他声音渐渐弱了下去,闪过一丝心疼,低着头的她没有看到。
  “看在我的分儿上,不要恨我爹……”她几乎是哀求般地握住他的手。
  她从未求过他,然而,这唯一的请求,他却不能答应。
  他狠心甩开她的手,眼神再次充满了冰冷的愤怒:
  “剜骨割肉,此仇不报,我段百里誓不为人!你等着看吧,我一定把你爹的脑袋割下来!我要让他后悔一辈子!”
  说完便立刻回到轮椅上,飞一般移动出去,似是再也不想看她一眼。
  门外急雨迎面扑来,他微微扬起嘴角,似是讥诮,看着不远处一角树影中闪过鬼魅一般的身形。
  屋内隐隐传来啜泣的声音,段百里似是停顿了一下,终究还是离去了。
  4
  殷兰伏在床上,抑制不住地哭泣。
  她终于证实了自己爱的人是冤枉的,可是她却再也不能跟他在一起。
  她永远失去了跟他在一起的机会。
  是她爹冤枉了他,是她爹剜去他的膝盖骨。
  而他,要割下她爹的脑袋。
  不能,她捂住心口钻心的疼痛,绝不能让悲剧重演。
  这一切不过是误会而已,她绝不能让他一错再错,绝不能!
  她慢慢抬起头,擦干眼泪,露出坚毅的眼神。
  然而,段百里没有给她丝毫机会。
  从那天后,他再也没有来见过她。
  5
  雨下得越来越缠绵,仿佛没有停的预兆。
  江南的梅雨,向来是这样吧。
  殷兰蜷缩着身子坐在床上,仿佛在出神思考着什么。
  “嘎吱――”突如其来的细微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蓦然一惊。
  “辰元?”她下意识捂住嘴,看到一身黑衣的柳辰元瞬间从窗户闪身而入。她快步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你怎么来了?”
  柳辰元扶住他肩膀,神色焦急:“你怎么样?他……”
  殷兰尴尬地摇了摇头:“他没有对我怎么样。”
  柳辰元松了口气:“算他还有良心。”
  “辰元,”殷兰急忙拽着他的袖子,“百里他是被冤枉的。”
  柳辰元被她拉扯得咧开嘴低呼一声,殷兰这才发现,他袖上竟有血迹。
  “你受伤了?”殷兰连忙从衣角撕下一条布替他包扎,“怎么这么不小心?”
  柳辰元对她温柔一笑:“我赶着见你。”
  段兰微微低头,气氛有些微妙,柳辰元忽然意识到她刚才的话,心中一震:“你刚才说什么?你说段百里是被冤枉的?”
  殷兰点头:“没错,他亲口告诉我的。”
  柳辰元微微蹙眉:“你的意思是……你爹冤枉了他?”
  “是,”殷兰语气里有些担忧,“他说他要找爹报仇,还说……要把爹的脑袋割下来……”
  柳辰元愣了一下,讥讽道:“就凭他?”
  殷兰心中复杂,道:“辰元,你回去一定要让爹小心,这是误会,是北周的反问计。”
  柳辰元伸手抚上她发髻:“你放心,有我在。”
  “哈哈哈――”门外忽然传来阴冷的笑声,门被“啪”一声推开,段百里漫不经心地看着二人。“可惜阁下没机会回去了。”他扫了一眼柳辰元抚在她发髻上的手,冷笑,“你们还真是情深似海啊。”
  殷兰下意识地退开一步,与柳辰元拉开距离。
  段百里微笑起来:“柳副将,请吧。”
  柳辰元下意识地握住腰间的剑。
  “我劝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为好,不然就算你逃得了,”段百里目光落在殷兰身上,“她可一定逃不了。”
  殷兰高声道:“你不用管我,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段百里笑得诡异:“是吗?”他转头对柳辰元道,“你倒是可以试试看。”
  柳辰元沉默良久,终于扔掉手中的剑。
  有两个士兵将他绑起来架走,段百里冷眼看着他,最终转身。即将离去之际,他听到她喊:“百里?”
  他嘴角浮起阴冷的笑意:“想求我放过他?”
  她望着他瘦弱的背影,昕到他轻佻的声音:“做我的女人,我就放过他,怎么样,够公平吧?”
  她脚步僵在原地。
  6
  昏暗的地牢中阴冷而潮湿,段百里漫不经心地抿了一口茶,看了一眼被铁链禁锢住的柳辰元,慢慢道:“我们成婚那天柳副将没来捧场,我还以为你永远都不会来。”
  柳辰元道:“你早知道我会来。”
  段百里微微扬起嘴角:“柳副将,我们还是不要废话了。”他移动轮椅靠近柳辰元,随手拿起一个烧红的烙铁,火星四溅。
  “我看柳副将你是人才,不知可否效忠我北周……”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吗?”柳辰元轻蔑地看着他,“甘愿自轻自贱。”
  段百里扔下手中的烙铁,伸手抚在膝盖上,顿了一顿,才道:“如果我也剜去你的膝盖骨,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呢?”
  柳辰元冷哼一声,脑海中快速寻找着逃离的方法:“你知不知道,当年你被人救走之后,殷兰都多伤心?”
  段百里笑了一笑:“我当然知道,她伤心得一年之后就嫁给你了。”
  “你根本不知道……”
  “柳副将,”段百里打断他的话,“你是想利用尊夫人拖延时间吗?哦,不,现在是我夫人了。”他笑得十分阴沉,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
  手指抚过锋利的刀刃,段百里将匕首放在柳辰元膝盖上,冷酷地说:“段副将要尽快做决定,我数三下,
  尖刀指向柳辰元的膝盖,他感觉后背出了一阵冷汗,听到他阴冷的声音:“一……”
  刀光一闪,他蓦地闭上眼,等到疼痛的到来,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段将军,这就是你抓的南唐副将?”有人迈步而入,神色中有一丝急切,声音清冷,“不知段将军打算如何劝降?”
  他是北周此次派来的督军,专门监视段百里的一举一动,以防对方有不轨之心。
  段百里晃了晃手上的匕首,声音淡淡:“剜去他的膝盖骨。”
  那人心中一惊,却泰然自若道:“段大人剜去他膝盖骨,就算他肯降,对我北周还有什么用处呢?”
  段百里眉梢微挑:“督军大人有更好的办法?”
  来人轻轻一笑:“不如交给我,三天之内,我一定让他降。”
  段百里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将匕首收入鞘中:“我就给你三天时间。”
  ?
  纷纷细雨中透着一丝寒意。
  段百里看着棋盘上纷繁复杂的局势,微微扬起嘴角。今日是第三天,李松吴如果不能劝降……他果断放下一枚棋子,脸上浮起胸有成竹的笑容。
  门“嘎吱”一声打开,细如牛毛的雨丝斜飞入室,烛火在微风中浮动,似乎有淡淡的香气。
  段百里伸出的手指僵在空中,转头看着那个女子。
  殷兰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退去衣衫,露出洁白无瑕的肌肤:“是不是这样,你就会放过他?”
  段百里蓦然将手里的棋子捏成齑粉,冷冷道:“你出去!”
  ―她居然为了那个人,心甘情愿献出自己。
  殷兰却更近一步,似是逼迫:“你放他走!”
  段百里狠厉道:“出去!”   他的手捏成拳状,指甲深深划进肉里,强行压制着自己心中的怒气。
  殷兰却忽然抱住他:“你就放过他吧……”
  段百里只觉得冰冷的肌肤贴在自己身上,无穷无尽的思念,便再也遏制不住。
  他伸手将她拉入怀中,告诉自己――就一次,就让他忘记国仇家恨,忘记他的身份,就让他能够拥有她哪怕一次。
  常年的病痛让段百里根本睡不安稳,凌晨微亮,他便已经醒过来。
  他微微侧头,几近贪婪地望着仍在熟睡中的女子。
  突然有人急切地敲门,殷兰被吵醒,看到段百里时微微脸红,轻声:“好像,有人找你。”
  “嗯。”他却仍然望着她,突然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喊,“兰儿……”
  这一瞬间,仿佛回到了过去。
  然而,他却迅速放开她,恢复冰冷的神色,对门外问:“什么事?”
  “段将军,柳辰元逃走了!”
  殷兰微微一怔,却看段百里神色间没有丝毫意外,只是嘴角浮起意思奇特的笑容看着她:“后悔吗?没想到他能逃走吧?”
  她霍然一惊:“你早就知道?,”
  他突然神色复杂地望着她:“如果你知道他能逃走,昨晚……你会不会来?”
  她动了动嘴角,然而他又立刻闭上眼:“算了,不要回答我,永远……都不要回答我。”盈
  藏幽谷。
  殷如墨不料竟会遭到早已埋伏在此地的北周军队,一行人被逼迫得毫无退路。他正在思量,却一眼看到段百里移动着轮椅,众人均自觉地让开一条道来。
  段百里微微抬眼,望着他微笑。“殷将军,我们又见面了。”
  殷如墨怒骂:“逆贼!”
  段百里身边的士兵一听此言,早已按捺不住,却被段百里挥手拦下。
  “其他人归你们,”段百里声音平淡,伸出一根手指指向殷如墨,“他,归我。我的仇,我亲自来报!”
  殷如墨也道:“好!上次不能亲手杀了你,这次老夫来了断你!”
  双方厮杀成一团,中间两位将领对望许久,殷如墨突然出招。
  在靠近他的一瞬间,殷如墨听到他低声说:“将军,我查到细作是谁了。”
  段百里轮椅上发出明晃晃的暗器,殷如墨跳开几分,再次进攻,沉痛问道:“是他吗?“
  段百里颔首:“没错,就是他。”
  他们二人招招狠辣,攻击的却都不是对方的死穴,只是在拖延时间而已。几十招过后,段百里余光看到一处地方可以突围,立刻向殷如墨使了个眼色。
  殷如墨会意,准备突围而出,几乎同时,又有一路人马由远及近呼啸而来。
  督军眼神凌厉,挥手道:“给我上!活捉殷如墨有重赏!”
  众人便均向殷如墨齐齐攻来,却并不敢出杀招,难免束手束脚,反而让他一连杀了十几人。
  殷如墨望着黑压压一片军队,突然加紧攻势,一剑攻向段百里,对他比了一个口型:
  “杀了我――”
  如果被活捉,等待他的会是怎样的酷刑?死亡,只怕是此时此刻最好的结局。
  “不――”段百里眼中露出一丝震颤。喃喃,“我不能……”
  殷如墨低吼:“杀了我――如果一定是死,我宁愿死在你手里。”
  或许,这是他可以为南唐做的最后一件事。
  段百里眼中浮上一缕雾气。
  “杀了我!”殷如墨逼迫他,“拿着我的脑袋,让北周帝更相信你!”
  段百里只觉得心中沉痛万分,仿佛这样一个决定,需要耗尽一生的力气。杀了他,他对得起南唐所有人,却唯独对不起她。然而,在天下与百姓面前,他却根本无法选择。银光闪烁,他猛地射出千百支银针。殷如墨缓缓跪倒在地,艰难道:“兰儿她……”话音未落,他便永远闭上了双眼。段百里睁大双眼,滑出一滴泪水。他知道,他斩断了他与她之间的所有牵连。
  9
  “滚开!”殷兰高声,看着拦住她前行的两个士兵,“你们给我滚开!”
  轮子滑过的声音响起,传来段百里淡淡的声音:“让她走――”
  殷兰回头看着他,紧紧捏住双拳,含泪恨道:“段百里,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他嘴角浮起一个笑容,只觉得心中仿佛有千百根琴弦绞在那里,落下鲜红的血滴。
  雨水冲刷了一地鲜血,仿佛一条条血河蜿蜒流过,极为惨烈。
  柳辰元轻轻拍着殷兰的脊背,不停地轻声安慰。
  殷兰始终遏制不住哭泣,想起过往的一切,哭喊道:“爹,爹……”
  柳辰元将她搂在怀里,轻声说道:“兰儿,你还有我……”他轻轻抚上她脸颊,“虽然当初我们是假装成亲,但是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照顾你一辈子。”
  她全身冰冷得发抖,连呼吸都不能。她为段百里做了那么多,为了躲避皇室的婚姻,她宁愿与柳辰元假装成婚,令他爹官职连降三级,令整个家族成为全天下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是他呢?
  他不仅叛国,居然还亲手杀了她爹!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支持不住,晕了过去。
  段百里远远望着殷兰哭倒在殷如墨坟前,柳辰元伸手抱着她轻声安慰。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他不易察觉地握紧双拳,扬起头,任由雨水冲刷着自己的脸庞。
  他只觉得,这罪恶,只怕终其一生,都无法洗得干净。
  10
  藏幽谷一战,南唐元气大伤,损兵折将。
  北周帝十分开心,犒赏三军,传旨继续进攻南唐。
  蜘蛛网般的细雨中,两军依旧对立,只是南唐的将领,换成了柳辰元。
  他连日来排兵布阵,几乎劳累到极致,脸色也有些发黄。
  殷兰亲手替他熬制了补品送来,劝慰道:“就算想打赢这场仗,也要先保护好自己的身体。”
  柳辰元对她露出一抹笑容,随即又紧缩眉头:“其实计策我早已经制订好,声东击西,请君入瓮,只是不知道派谁去能引开段百里。”
  殷兰心中一震:“我去!”
  “不行!”柳辰元断然拒绝,“我不能让你冒险。”
  殷兰抬头倔犟地望着他:“我要替我爹报仇,何况――此战关系到南唐的生死存亡。”她眼中透着坚毅,“殷如墨的女儿,绝不是贪生怕死之辈。“
  柳辰元望了她许久,终于道:“好。”
  11
  这天的雨突然猛烈了许多,伴着雷声在空中呼啸着飞落入地。
  突然有一个士兵来报:“段将军,殷如墨的女儿在军营外求见,说是带了南唐的降书。”
  段百里怔忡了一刻,才道:“让她进来。”
  雨水浇透了她的全身,她冷眼看着他,声音寒如冰雪:“你说过,我是你的女人,你就会放过他。”
  他的心脏仿佛被她狠狠剜了一刀,淡淡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天真了?”
  她上前一步,直视他,声音冰冷:“你不能杀我丈夫。因为――你欠我的!”
  他的心仿佛被生生撕裂开来,渗入骨髓的疼痛瞬间蔓延至全身,声音却没有丝毫起伏:“我记得,你已经嫁给我了。”
  “无耻!”她终于掏出袖中的匕首刺向他,那一瞬间,他忽然真的就想这样死去。
  他突然觉得,当年他被人陷害,将计就计,剜骨割肉换取北周的信任,放弃她,这一切究竟是对是错。
  然而,他在刹那间清醒过来,飞出一支银针,刺向她肩骨。
  殷兰缓缓倒地,晕了过去。
  他怔怔看了她面容许久,慢慢移动到她身旁,弯腰在她眉心落下一个轻吻,仿佛蝴蝶轻巧在她肌肤滑过。――那是他的告别之吻。   “对不起。”他声音沙哑,爱怜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离去。
  12
  奉山密林中,柳辰元缓缓行进,却突然有一士兵奇袭而出。
  段百里微微冷笑看着柳辰元:“柳将军,别来无恙。”
  柳辰元脸上露出轻微的诧异,却突然听到远处有一个人高喊:“段将军――”
  有一队人马急速赶来,段百里认了一下,原来是督军。
  来人翻身而下,在段百里耳边压低声音:“段将军,柳辰元,是我们的人。”
  段百里抬眉:“你说什么?”
  督军焦急道:“段将军,不能打,他是我们放在南唐的细作。”
  段百里“哦”了一声,嘴角微扬:“我知道了。”
  督军不好意思道:“抱歉,之前一直不方便告诉段将军……”
  话还未说完,便永远被锁到了喉咙中。――有一支银针直直穿过他咽喉。
  段百里连忙扶住他,急叫道:
  “督军大人,督军大人!”又抬头瞪着柳辰元,“卑鄙,竟然敢暗算李大人,来人!放箭!为李大人报仇!”
  千百支火箭向柳辰元一队射去,柳辰元提剑抵挡,瞪着段百里:“我没猜错,果然是你!”
  段百里微微冷笑:“枉殷兰是你的妻子,你居然连她也利用。”
  急雨中突然发出“嘭”一声,柳辰元心中一惊:“火药?”
  段百里挥手道:“退后!”
  “嘭!”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长长的火舌将柳辰元一行人完全吞没。
  段百里看着眼前的场景,终于微微松了一口气。
   13
  “辰元――”
  女子凄惨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殷兰奔跑着不停向前,眼看就要冲入火海,段百里道:“给我拦住她!”
  几个士兵一拥而上,将她死死按住。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泥里,不停地向前挣扎,一双嫩白的手在地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而她却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
  他怎么可以这么残忍?杀了她最后唯一的亲人!他怎么可以?
  雨水打在地上,碎裂成千百滴水珠,仿佛她破碎的心。
  隔着雨帘,隔着火海,她似乎还能看到柳辰元的脸。
  火焰在丝雨中跳动闪烁,映着他灰白的脸庞,那熟悉的眉眼,俊朗的线条,一分分被炙热的红色吞噬。
  生命的美,千变万化,却终为灰烬。
  殷兰蓦地转过头来,直直盯着他。
  她的目光没有悲哀,也没有喜怒,却隐藏着冻结血液的因素。
  她一步一步,慢慢走到他身前,目光看着他的膝盖,声音有些缥缈:“你是有苦衷的,对不对?”
  潺潺细雨,汇成涓涓细流。
  他的心仿佛生生被撕扯成两半,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她又向前一步,与他几乎只有一分的距离,声音却含了几分冷峻:“你有苦衷,对不对?”
  他动了动嘴角,几乎忍不住开口。
  她突然“哈”地笑了一声,问:“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他只觉得这是此生最刻骨的剧痛,微微闭了双眼,脑海中回荡着殷如墨死前的身影,耳边听着细雨的回荡声,再睁开双眼时已经毫无波澜,淡淡道:“没有。”
  殷兰嘴角浮出一丝冰冷的笑意,突然猛然扑向他,直直咬住他脖颈。
  他躲闪不及,任由她死死咬住自己,脸上有她落下温热的泪水。
  他终于知道――她一直这样爱他。
  她生生在他脖颈上撕扯下一块肉来,才放开他,狠狠道:“段百里,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说完,便转身冲进雨帘中。
  尾声
  段百里任由脖颈间鲜血直流,一直看着她的背影,丝毫移不开一寸目光,
  她羸弱的身形在风雨中飘摇动荡,跌跌撞撞,仿佛山野中遭受暴风雨的花朵。
  他慢慢伸出手,仿佛想要去触摸她的背影。
  他想告诉她,柳辰元是北周派来的细作,当年不仅嫁祸自己通敌叛国,还是害死他爹的凶手。
  他想告诉她,他没有背叛她的感情,没有背叛这个国家。
  然而,他终究不能。
  国难当头,个人情感是如此微不足道。
  如果注定要爱别离,就让她彻底恨他吧,或许这样,她才能将他忘得干干净净,没有丝毫留恋。
  那么,所有的一切,就永久由他一人承担吧。
  他伸出的手定格在那里,那一瞬间,仿佛成为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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