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从一个叫雷家峪口的小山村考入山西的一所大学。我记得那是凉风吹拂的九月,村边的公路间或飘过沥青的味道。秋风加紧从官道梁上送来丰收的消息。街面上的杨树叶三三两两,阳光轻盈的舞步踩在上面。我知道,今后的我将把故乡揣在心上。
我是乡村的一部分。在那片塬上,我是多么的富有。我有苦艾熏过的青涩年华,有苦菜篮摇晃的饥馑,我曾在青石板上画牛画马,在四十亩地拾麦穗,更多的是到秋天,一排排倒下的庄禾,给大地留足了孤独。再过些时日,北方的风会刮得很猛,整个冬天我们都守望一场大雪。父亲提着马灯,他从队里回到家里,天就黑下来了。
与诗歌结缘是在上大学后。八十年代是诗歌的年代,一代人爱诗就像爱着伤痕未愈的时代。我用尽记忆中的乡下,比如马车的影子,闪烁的麦芒,旷野里的棚庵,开白花的野梨树,甘苦自知的芨芨草……这些都走进我的诗歌里。 她们像一些散落在坡梁的好儿女,回到诗歌,回到心灵。
一九九零年三月,我参加《星星》诗刊乐山诗会,有幸结识了孙文波、杨远宏、石光华等老师和诗友,四川崭新的诗学观给了我刺激和震撼。那以后,我更加注重了诗歌高尚、美丽、歌唱的品德,诗歌要到达精神的高度。一九九四年,参加诗刊社第十二届青春诗会后,由于种种原因,搁笔十余年。心中的那份依恋也悄悄成为秘密。
二零零七年,当生活趋于安定,心境相对平静时,开始回想曾有的记忆。它们像或明或暗的马灯,照见我曾有的看似卑微的过去。正像洪烛所言,我开始以一个归来者的身份回到诗人队伍。我如同一个孤独的孩子那样,一个人坐在草垛旁幻想,在故乡的梁上,我专注于一只跳来跳去的蚂蚱,蝴蝶斑斓,风扯云彩,诗歌成了我的另一个生命,是我远离喧嚣,拒绝浮躁的秘密城堡,是我安静的山谷。在那里,即使一缕小风吹过,都会带给我突然的惊悸。就为听到一声布谷鸟叫,我也会把满梁的庄稼押上。
现在我还是乡村的一部分,我不去想后半生的苍凉,也不给她以歌吟的痛苦。
那么安静的故乡,有一条安静的山谷供我回忆,我是幸福的。
足够让我回忆。我渴望听到有人突然喊我的乳名……
2009.7.15.于山西原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