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东星资源网 > 高考资料 > 美术高考 > 正文

【老白和他的白衬衫】 老白

时间:2019-01-28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老白对白衬衫的钟情和迷恋,最早是在他上高中的时候。那时他的物理老师经常穿白衬衫。夏天外穿,冬天里穿,咋穿咋好看。物理老师是上海人,资本家出身,北京大学的毕业生。据说和林彪的女儿林立衡是同学。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到这乡村中学任教?老白当时想过这个问题,但他那时没想明白。老师穿的白衬衫,老白那时专门打问了一下,说是叫的确凉。老白当时心里就嘀咕:叫的确白还差不多。老师皮肤也白,穿上这么白的衬衫,衬托的格外清秀儒雅,气质不凡。别的同学围住老师请教问题,老白围在老师身旁就看白衬衫,越看越着迷。老白那时就暗下决心,一定要拥有这么一件白衬衫。他想不出也等不及白衬衫到底啥时间怎么样才能穿在他身上,他就问老父亲要,结果求情下话流眼泪,整整闹腾了一个礼拜天,终于没能穿上白衬衫。老白就暗自发誓,等自己挣钱了,第一件事就是买件的确白衬衫穿。
  但后来好长时间里,他也穿过白衬衣,但大部分是老娘自己织的土布,穿着倒是舒服,就是没那的确白好看。也买过几件白衬衣,但还是土洋布,比老娘织的好不到哪儿去,甚至还没老娘织的穿着舒服。一直到他从镇上八大员脱颖而出,当了土管站站长,他才买了件真正的的确白衬衫,但穿在身上还是没有物理老师那么洋气,有气质。他只有一个劲地埋怨:世风日下,衬衫的质量大不如以前了,的确白也不怎么白了。
  尽管不怎么白,他也要穿。从小,大人们,不管老师还是父母,都给他说过,白色,代表着纯洁。喜欢白色的人,都爱干净、整洁。而他,从小就像个女孩一样爱干净,讲卫生。尤其后来上中学,语文老师用诗一样的语言说,白色,是纯洁的化身,是洁净的象征。热爱白色,就是崇尚纯洁的品性,向往高洁的生活,追求心灵的洁净。这些话就像种子一样在老白的心里,生根、发芽,成长为他做人的标杆。穿着白衬衫,老白就感到格外提神、充实,仿佛一种伟大的信仰在支撑。
  后来突然有一天,老白得到一件高档的白衬衫。那是老白一篇征文稿在省上获得了二等奖,除了一个精美的获奖证书,就是作为奖品的白衬衫了。证书和奖品是县土地局给他捎回来的。他是当着镇机关好多同志打开礼品盒的,结果拿出来一看,才知道是件白衬衫。那个白呀,让老白一下子想到高中物理老师的白衬衫。有几个女同事把白衬衫拿在手上翻来翻去地看,竟然叫不出牌子,瞅不出料子,只一遍一遍的赞叹:高档,高档,真是高档。你看这质感,你摸这手感!真是省上的奖品,气派!
  老白在一旁那个激动,那个兴奋,那个甜蜜,那个沉醉啊,简直像喝了蜜,醉了酒。但他只是憨憨地笑。憨憨的笑就是老白这时候最具特色最具个性的表现形式了。
  晚上,老白在他宿办合一的房间里,把这件高档白衬衫穿上,自己左瞧右看,喜不自禁,折腾了半晚上才叠好睡下。刚睡下,却想起白衬衫叠着放会不会打折起皱?便爬起来又挂在衣架上。刚要再睡,却又想起女同事说的这衣服的质感,咋穿咋揉都不会起皱,便又叠起来放在自己的头前,才安稳地睡去。
  二八月,乱穿衣。时值初秋,衬衫还能穿一阵子。第二天老白就把这高档白衬衫穿在身上了。老白闲暇时节爱写点消息啊,杂感啊什么的文稿,伏案久了就有点驼背。所以这么高档的白衬衫穿在老白身上还是有点前襟长后襟短。有人就建议老白,把衬衫的下摆掖在裤腰里,人也会显得精神。但老白不。他嘴上说这样就好,松缓,舒服。心里却想让这件白衬衫完整地全面地展现在人们面前,任何遮挡掩盖都是他不允许的。
  皎皎者易污,老白是知道的。他喜欢穿白衬衫,时间久了,也就养成了良好的习惯。那就是穿上很仔细。不管干什么都很注意,不让外来的东西污染了他的白衬衫。再就是勤洗。热天他几乎是天天洗。尤其是领子和袖口,不能有一点油污。清洁白净就是老白的信仰。他的一举一动,也是无不在护卫他的白衬衫。穿上这件奖品白衬衫,他就把他的爱洁护白张扬到了极致。他从不挽袖子,哪怕大热天他戴个护腕衬住袖口里面,戴个袖筒护住袖子外面,他也要保证衬衫的洁白和舒展。他为了不让领口油污,他宁愿在脖子上围条丝巾。走在路上他格外小心,唯恐跌一跤,污损了白衬衫。他甚至已经想到就是跌跤,他宁愿损伤四肢,也不能污损白衬衫。
  穿着白衬衫,尤其是穿着这件奖品白衬衫,老白格外精神,工作也格外来劲。领导也因为老白业余写稿在省上获奖,就把镇文化站站长也让老白兼上了。老白没有推辞。他有个观点,病把人能害死,活把人干不死。他不怕干事情。他知道镇一级的站长在中国的官谱里根本排不上号,其实就是领头的干事,干事干事就是干事的。但不管老白干什么事情,他都坚持穿着白衬衫。白衬衫穿久了,老白就觉得有了哲学上的意义,对做人做事就有了某种导向和警示的意味。他像爱护他的白衬衫一样护卫着他心灵上的清白纯洁。
  老白的土管站站长,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权力的。至少在别人眼里是这样。到底半斤还是八两,老白心里是清楚的。比如,村民申请庄基地,最初的关口是村上,然后有关材料报到镇上,具体是报到老白这儿。但在老白这儿只是保管和有关手续的办理以及向县上报送。定点儿还是在领导那儿。当然老白也可以给领导提供政策依据,提出参考意见。但老白知道这只能在领导问及时才能提,最忌讳的是主动提。但不管怎么样,还是要经过老白的手。在外人看来就是要经过老白这一关。怎么说也属于关口渡口一类。所以来老白这儿办事的,对老白一点儿也不敢怠慢。谦恭地笑是少不了的。递根香烟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但老白对笑的处理是以笑还笑,而对递过来的香烟起初是一概不接。这样就闹出好多误会。本来是手续不齐或者真的领导还没研究不能办的事情,就因为老白不接来人递过来的香烟,任凭你怎么解释,来人都认为是老白在作怪。老白说急了,嗓门一大,就落下态度生硬,故意不办事的话柄。惹得老白受了好多委屈。惹得领导给老白谈了两次话。好在领导比老白年轻,也很尊重老白。拍拍肩膀,开开玩笑,也就把话谈了。老白慢慢也意识到自己不能与时俱进,过于古板,有点迂腐。自古也有水至清而无鱼的说法,不就是一根香烟么。于是,慢慢地老白在来人办事时,给他递过来的香烟他也就接住了,慢慢也习惯了别人顺手给他点上。慢慢也由一根一根接,演变到一盒也接。但他坚守一条,整条香烟绝对不接。如果有人给他拿出一整条香烟出来,他就会站起来,把他的白衬衫这儿提一提,那儿拍一拍,以此来提醒他清白做人的品性。
  “呀!老白,这儿怎么有块黑点?”突然有一天,住在他左隔壁的老纪惊叫了一声。老白顺着老纪手指的地方一看,果然有块黑点。正好在左胸靠外一点,快到腋下了,难怪老白没发现。老白看到黑点的第一反应,就是头嗡地一声,急剧膨胀。脚下的地也像往下陷一样,使他站立不稳。好长时间才慢慢回过神。他长长呼吸了几下,揉了揉眼睛,这才仔细看那块黑点。黑点小指头蛋那么大,灰黑色,圆圆的。他润了点唾液擦了几下,擦不掉。他不知道这黑点是哪儿来的,像墨汁,像马路上的脏水,像煤场里的积水。但他不知道是怎么溅到他的白衬衫上的,是什么时候溅上去的。他自己竟然没有发现,却是老纪发现的。他不知道老纪是什么时间发现的。听他那一声惊叫,似乎是刚发现的,但为什么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那么?人地惊叫一声,惹得大家都来围观。老纪这人平时是很沉稳的,从没听到过他一惊一乍地呼叫过。但不是当时发现的,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或者说是什么时候溅上去的呢?他这两天太忙。在文化站写过字,在雨过天晴的马路上也去过,在镇政府旁边的煤场也去过,似乎都有机会,都有可能。但他不知道那黑点究竟来自哪里。他感到一切都那么懵懂那么模糊。只有黑点是那么清楚,那么显眼。而且似乎在膨大,一会儿像铅球一般大,像铅球一般重,死死地压在他的心上。他想脱下来,但他终于没有脱。他坚持穿到晚上。他准备好肥皂,准备好洗衣粉,甚至也搜罗来了清洗剂、消洗灵。他这才把把衬衫脱下认真地清洗起来。但效果很不理想。几样洗涤品挨个用了,都没能洗下来。只是色淡了一点。但再淡,在这么高档洁白的衬衫上面,还是那么刺眼,那么刺心。
  他把窗子打开,把洗过的衬衫挂在窗口。他要把衬衫在夜间晾干,不影响明天穿在身上。他想第二天如果不穿在身上,就会在同事们跟前引起误会。就会出现欲盖弥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不良后果。睡觉前,他再次看了一下那个黑点,还在,还黑。他一夜都没睡好。老做恶梦。一会梦见一个铅球压在心口,让他喘不过气,把他憋醒;一会儿又梦见一颗灰黑色的子弹头,朝他射来,把他吓醒。天快亮时,老白又梦见黑点无限地膨胀增大,像整个地球朝他压来,他大叫一声,惊醒了,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第二天,白衬衫晾干了。老白又看了看那黑点,好像又淡了一些。老白就穿上。但老白由不得自己老看那黑点。就在眼皮底下,想不看也不行,低头弯腰,那黑点就撞进眼帘,让老白心里不舒服。老白就抬起左胳膊遮住。但遮住他的眼睛遮不住他的心。那块黑点已经印在他的心上了,成了他的心病。
  两天下来,老白茶饭不思,人就显得憔悴了不少。镇机关的同事们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城管站站长小刘来到老白宿办室。他问老白看过小说《废都》没有。老白说看过。小刘说你还记得唐婉儿和庄志蝶亲热,把月经滴在床单上咋处理的么?老白憨憨地笑了笑,说当然记得。小刘说你记得就好,我给你找个人,如法炮制,把你的白衬衫整成文化衫,把那黑点充分利用,黑点不但不再是污点,也许会变成艺术的点睛之笔。老白就想起唐婉儿那滴月经变成梅花的情节,也许在当事人来说那委实是个不错的创意,但老白仍然感到恶心。他谢绝了小刘的好意。他说年轻人真敢想真能想。但他不喜欢粉饰,不喜欢掩盖。是什么就是什么。真的就是真的,黑的就是黑的。除非把它彻底去掉。他说黑点已经不光落在了他的白衬衫上,更是铭刻在他的心里。那样的创意只能是自欺欺人,在污点上加上粉饰和造作,对他更是雪上加霜,伤口上撒盐,在痛楚上面又增加了一层折磨。他受不了。
  小刘听老白这么一说,似乎很理解,但他听老白说除非彻底去掉的话,就接着给老白说:“要不这样,咱去掉它。”老白眼睛一亮,小刘继续说:“其实很简单,咱俩谁都可以弄。把烟头吸红,照准黑点一按,一了百了。别人看到,不用你解释,谁都会明白,抽烟人都有这样的杰作。”老白不得不佩服小刘的鬼点子多。他好一阵不说话,给小刘递根烟,自己也叼上一根,先给小刘点了,自己也点着吸上。抽过两根烟后,老白摇起了头。他觉得用烟头烧掉不妥。首先是他不忍心烧。烧意味着破坏。其次是一烧很可能焦出一个黑圈,还是免不了一个黑。再是那样就会形成一个洞,而且那洞还会不仅仅是黑洞,背后衬到哪儿就是哪儿的颜色,洞也就变幻莫测。甚至当晚,老白又做了个恶梦,梦见黑洞变成了无底深渊,他不小心掉了进去,只感到耳边阴风飕飕,就是干急不着地,而他却分明知道下面是地狱。惊醒后又是一身冷汗。
  从此以后,老白在做人处事上更加严格要求自己,更加谨小慎微。甚至走路都是前脚踏稳了才抬后脚,甚至不再接受别人的整盒香烟。彷佛要通过行为上的更加清廉纯洁来抵消衬衫上的污点。而且,人们都发现,老白有了一个固定的动作,就是把左胳膊弯起,紧紧贴在左胸口,像要捂住什么。但老白似乎感觉不到,一切似乎都是下意识。
  老白终于倒下了。住在他右隔壁的是妇联主任小和。她是第一个发现老白病倒的。她昨晚本来是想到老白的房子坐坐,给说一件事的。可当他敲门时,老白在里面说他已经睡了。她当时就有点疑惑:这么早睡觉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今早起来洗漱,她就很留意老白的动静。结果发现老白真的病了。老白坚持着给她把门打开,又捂着肚子躺到床上。他问老白咋啦。老白说他肚子铰疼铰疼。她给老白倒了杯水。老白说喝不下。她看老白最近消瘦得厉害,心里就感到发酸。她于是出来找镇长,说老白病倒了。镇长赶快来到老白的房子,问了问情况,就安排人把老白送往医院。结果医院一查,啥都没查出来。镇长一脸疑惑。小和似乎想到了什么,让老白把白衬衫脱下来。老白不愿意。小和就说她想把那块黑点去掉。老白摇头。小和说她有绝招,不要老白管了。于是就把老白的白衬衫扒拉下来,拿回来洗了,晾干,然后用剪刀把那块黑点的地方圆圆地剪下来,找来一个大号的顶针,把那块剪掉黑点的布绷了,像一个小型的绣花件。然后配上和衬衫一样颜色的丝线,用十字绣的办法把那个孔织起来,再用熨斗熨平整,不细看,几乎和原来的一模一样。
  礼拜天,老白回家了。老婆在洗老白的白衬衫时,突然发现了那块十字绣,虽然小,但针线功夫一看就是出自女人的手。一双灵巧的女人手,一会儿便变幻成了魔爪,抓得老白老婆心烦意乱。但老白老婆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偷偷把这件白衬衫烧了,又偷偷上街给老白买了件几乎一模一样白衬衫。
  老白第二天发现他的白衬衫换了,他有点可惜,有点失落。但毕竟是件新的白衬衫,更白、更洁净。何况是自己的糟糠之妻买的,穿在身上,左瞧瞧右看看,脸上竟然有了红晕。
  虽然是件新的白衬衫,老白还是弯了胳膊,紧紧贴在左胸口,像要捂住什么。
  
   责任编辑:王树军
  
  

标签:白衬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