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王蓉，今年二十八岁，女性，中等身材，偏瘦――这跟我坚持减肥有关。穿着不算另类但还算时尚。头发不长也不短，是我最喜欢折腾的身体的一部分，有时候会漂染成栗色烫一下，但紧跟着又拉直。我觉得我很普通，但和街上走过的每一个普通的女人一样，有时候我也会觉得自己挺不错，特别是感觉到身边有个男人在看着自己时，我会拿眼角瞟他一眼，那眼神应该是矜持而性感的。
我做什么工作那并不重要。如果你是工人，那我也是工人；如果你是公司职员，那我也是公司职员；如果你是自由职业者，那我也是自由职业者。因为我要讲的故事可能会发生在你们每一个人身上，也许已经发生过，也许将要发生，无一例外。
总之在某天早上一睁眼，我突然感觉什么都不对劲了。
因为我的牙疼。突如其来来历不明隐隐作痛一浪高过一浪的牙疼。
我知道我必须要去医院了。
很多年前的一个夏天，我曾经发誓：宁愿被老虎咬一口，也再不去看牙医了。
那次给我看牙的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我至今还记得她长长的瓜子脸和说话温柔的语气。可人再温柔，她手中对我的牙齿敲敲打打的工具和其他的男医生无任何区别，当她用一根细细的螺旋式的钢丝探望并杀死我的牙神经时，我已经把她看做是世上最“狠毒”的女人。我?此连带着害怕所有的女医生。
七年后的又一个夏天，我孤独地坐在和七年前一样的医院的绿色长凳上，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我仍是一个人――在等待――任人宰割。刚才挂号的时候，看着窗口黑板上出诊的医生名单，我犹豫不决。似乎现代社会男人和女人的名字没有太大的区别，我简直不能相信，今天出诊的牙医难道都是女的？
“挂哪个？”窗口里传出不耐烦的声音。
“潘医生不错，张医生也是主任级的！”排在我后面的患者热心提议。
“有没有男的？”我问道。
“男的？那你就挂张洁！”
“是男的吧？”我想确认一下。
还未听到回答，背后几个患者已经在急切地向我讨教。
“怎么？男医生和女医生有什么区别吗？”
“你是不是对这儿特熟？谁看得好？”
我冲他们张了张嘴，扭头走了，他们显然不懂我这是什么意思，我自己也不明白。
我已经哭过一次了，当那个长得很英俊的戴着口罩的男性牙医对我说我的后槽牙必须拔掉时，我就忍不住掉泪了，这博得了他的同情和怜悯，向我承诺“拔牙一定不疼”。于是我暂时忘记了即将面临的恐惧。我在暗自偷笑，看来女人的眼泪对于男人是不可抵御的有效武器。即使这个牙医拔别人的牙齿就像我每天用钥匙开自己的家门那么习以为常，但他总是对我要稍微轻一些吧。
我现在是坐在长凳上稳定情绪。我扫视着?我面前走过的每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特别是女医生，没有发现我认识的面孔，其实我又怎么会记得她的样子呢？可如果不是她，我也不会如此惧怕看牙，直拖到不得不拔的地步才来医院。还记得在那次看牙后不久，一个朋友热心地给我介绍男朋友，对方是神经内科的医生，我对这科那科不太在意，但不是牙科就行。几个朋友聚会，也是给我们一个认识的机会，大家的撺掇和他刻意的讨好令那个夜晚几近完美。在迪厅吧台的高脚椅上，我哈哈笑着啜了一口可乐。
“你前面有颗牙不齐，”坐在我旁边的男人认真看着我的脸，温情地说道，“哪天来找我，费用全免。”
我嘴里的可乐猛地喷了出来，倾盆大雨般浇在这个男人的脸上，“你是牙医！”
“是……”男人蒙了。
“那神经的是谁？”我跳下椅子，“小李怎么跟我说你是神经的？”
“你才是神经的！”男人说。
最狼狈的一次相亲。
我又哭了，打麻药很疼。现在好了，我傻子似的半躺着，张着嘴不说话，左顾右盼，等待麻药完全发挥药效。张医生和另外一个医生在探讨着拔牙秘诀，他们微笑着猜测自己大概拔过多少颗牙了，怎样才最省力，是用楔子?根部撬，还是手臂来回摆动使钳子能够发挥作用而令坏牙松动易拔，最后，他们得出结论：后槽牙是最难拔的。
“是你亲戚？”我忽然听到有人说话，我立刻转过头，一个戴眼镜的医生正伸着脖子往我嘴里看。
“是我一个病人，挺害怕拔牙的，我等麻药发挥效力，多待会儿。”
“我想也不会是你亲戚，要不牙会坏到这份儿上才来？”那个医生仔细地审视着我的口腔内部，颇自信地说。
我假装喘气，朝他的脸哈了一下，他的眼镜片立刻模糊了。
拔牙真的一点儿也不疼，我仰躺在活动椅上，听见张医生用锤子敲楔子的声音，楔子当然是在撬我的坏牙，我的头没两下就被震晕了，但当当的声音持续了很多下，我突然感到有什么东西?我的牙床上抽走了。按照程序，接下来张医生要用钳子夹起拔除的牙给我看，以示已经拔干净了我的坏牙，我赶紧摆摆手，同时闭上了眼睛。
嘴里咬着一个在几个小时后才能拿掉的大棉球，我上了出租车，回家。我坐在副驾驶座上，想朝司机笑一下，却没敢张嘴，于是我向他指了指我的嘴，?包里掏出纸和笔，歪歪扭扭写下我要去的地方，举着让司机看。司机很理解地朝我笑笑，点了点头。一路上我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劲。付完车费下车前，我努力?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我刚拔完牙……”并扭过脸去，让他看我鼓着的脸颊。
司机大笑起来：“我还以为你是哑巴呢！”
我如释重负，哭笑不得。
标签：拔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