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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l余震是什么梗 [余震]

时间:2019-01-28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中午快放学的时候,徐畅接到了老公打来的电话,是用家里的座机打来的,也就是说眼下老公已经回到了家里,徐畅问老公今天咋想起来回家了?老公上班的公司在新城区。出城往西还要走十几里地,而徐畅教书的学校在城东,俩个人结婚时安置的小巢呢,就坐落在城中心,是原来市政府的所在地。买房的时候两个人也想过这事,两人下班回趟家就要浩浩荡荡穿越整个城市,可是不穿越又怎么样?徐畅的学校附近没有合适的楼盘,老公上班的地方吧又实在是太偏僻了些,再说,把两个人的爱巢筑在一头,那是不是有些忽略了对方呢?况且市政府迁走后留下的这地方,真是就像那广告说的,黄金地段呀!这不,徐畅他们的新房刚刚装修完工,眼看着那房价“蹭蹭”翻了个跟头,把徐畅和老公乐的,虽说这房子是安置两个人的爱巢并不完全算是投资,但从内心里还是叫人有种凭空拾到馅饼的感觉,占了便宜的事谁不高兴啊!!
  老公说他们单位今天中午有应酬。他怕喝酒就溜回来了。两个人都懒,平常是早上不吃饭就上班,中午呢就在单位对付一顿,只有晚上回到家里,才能正经坐下来吃顿团圆饭。徐畅就问老公中午吃什么?徐畅的意思要是他不想做,干脆出去到街上吃一顿算了,可是老公说算了,啥也不想吃,头有点晕,睡觉啦!说完就挂了电话。徐畅记得冰箱里还有火腿和方便面,两样掺巴掺巴也能凑合一顿,就把电话拨回去。可是电话已经是无人应答。这是老公一贯的伎俩,一睡觉就要拔掉电话插头,关掉手机,用他的话说,睡觉就要好好睡觉,省得叫打扰了美梦,徐畅再拨老公的手机,果然也是关机了,这个呆子,不管他了,就让他自己好好做美梦去吧!
  放学钟声一响,徐畅就起身抓起了自己的手袋,同屋的王老师说徐老师要回家呀?徐畅才猛地惊觉自己,下意识里就是要回家的打算。以往一放学,大家伙都是相伴着去学校餐厅吃饭。徐畅“哦”了一声,王老师说这大热的天,两个多钟点的空当?还要倒两次公交,回家做饭吃饭,累不累人哪?可真有你的!徐畅像是叫人点透了一些心事,脸上有些无端的发窘,她一边出来一边解释,我那口子身体不舒服,我得回去看看。王老师看着她急慌慌的样子,笑着打趣她,说你俩都结婚快半年了。老是弄得跟蜜月过不完似的,徐畅一边连声说“打嘴打嘴”,一边逃也似的跑出了办公室。
  外边的日头就像是个“嗵嗵”窜着火苗的大炉子,晒在人身上,叫人有些心慌气短的感觉,马路上人迹寥落,沥青路面踩上去软乎乎的。徐畅把手提袋举起来挡着额头上的阳光,心想老公会不会就是这样叫日头晒头晕的?
  进了门徐畅还来不及问候老公,老公已经爬起来要亲热徐畅了,徐畅说头不晕了?老公笑笑说可能是回来时叫日头晒的。这天也热得太他妈不像话了。徐畅也笑了。说半个钟点前我就在街上给你把过脉了,号准你了!两个人闹了一会儿,徐畅说好了好了,你还睡着去吧,我要做饭了!老公两手环着徐畅的腰,就是一个不松手,嘴里说不做了不做了。徐畅说不做饭你吃啥?吃你,老公用嘴朝徐畅的耳朵眼说话,把徐畅痒痒得直叫唤。
  虽说他们已经结婚半年多了,可是两个人都有言在先,三年内不要孩子,他们要好好享受享受两个人的神仙生活。徐畅没有带过孩子。可是她的感觉里老公就像是她的孩子一样。那么虎背熊腰的一个大男人,腻歪你的时候简直就是个大孩子嘛,吃饭的时候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睡觉的时候还得枕着你的胳膊睡,要不他就说睡不着。徐畅说以前你都咋睡的?老公说以前咱不是“五好”青年不开窍吗!老公在他的公司里大小也是个头头,真想不出来平时他是怎么虎起脸指派人的。
  徐畅走进厨房的时候,老公又在客厅里的沙发上躺了下来,老公说爸爸问这个周末回不回?爸爸是指徐畅的爸爸,老公的老家远在千里之外的大山里,他的爸爸到现在徐畅也才见过两回。徐畅才想起明天就是周末了。爸爸也是的,和这个从自己的高足变成女婿的人特投缘,自从徐畅和老公谈婚论嫁以来,逢上徐畅他们家的大事小事,爸爸一准会先和女婿沟通沟通,然后呢才来征求徐畅的意思,或者,干脆就像眼下的,就由老公代为传达了。
  徐畅说不回。周末还有补课呢!其实那是一个同事偷偷办的补习班,力邀了徐畅几次周末去挣个外快。徐畅当然知道,补习班也不是缺她不可,无非人家怕她多心多嘴。把客气话说在前边罢了,徐畅也本来没有往心里放,眼下叫老公一问。倒顺手拉来做了一回借口,说了也就说了,大不了明天过去看看。可是,徐畅在小小的厨房里闪转腾挪之间,总是有些不大自在,好像是,爸爸在这个城市的另一角独自燃着一支烟卷,他日渐苍老的目光穿越了烦嚣热闹的夏日,打量她,让她通体有种凉沁沁的感觉。
  徐畅感到了一种从心底升起来的,类似于细密针脚般的刺疼。接着,竟是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她下意识的拿手去找墙壁,眼前又是一阵发黑,头晕,还伴着恶心,就在她蹲下来的瞬间。她听见灶台上杯盘碗锅一阵稀里哗啦的乱响,眼下,她唯有听觉还算正常,她马上就听到了一声类似于擦刮铁器般的呼叫,地震啦。地震来啦,她像被兜头泼了瓢冷水,那眩晕像妖雾一般来得快又走得急,她拉开厨房门只一步就冲了出去,客厅里空荡荡的,只有头顶的吊灯在荡秋千一样的晃,玻璃条相互擦刮,发出“哗啦哗啦”的尖叫,而电视机等原本摆得好好的东西像是被一只大手横扫了一般,徐畅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进卫生间,然后是副卧室,这时,楼梯上像是奔涌过来千军万马,大人叫孩子哭,徐畅心头一凛,她转过头,见自家的进户防盗门大敞着,一股冷风“呼”地扑了进来,门外,就是一条逃生的滚滚洪流,却也像是隔世的一部大片或者风景,遥远,煽情,真叫人痛不欲生。
  那团妖雾竟然又一次袭击了她,她匍匐在地板上。这时她觉得头上的吊灯不晃了,是她自己在晃。
  二
  虽说她已结婚半年,可这间属于她自己的闺房,都多少时间没好好呆过了?算起来怕是有五六年了吧?从她上大学开始她就坚持住校了。五六年时光,两千来个日子里。她都奔走在哪里?都在忙些什么呢?好在房间里摆设完好,基本上呈现着她高中阶段影影绰绰的生活样子,刘德华把玩着话筒的微笑;罗纳尔多狂飙突起的跑动,还有那挂爸爸收放起来的小小的铜风铃,在那些漫长得看不见任何尽头的暗夜里,它陪着自己摇动着一点点轻轻的叹息。爸爸站在门口,看徐畅呆在屋当中,那种手足无措的样子,像是一不小心闯进了别人家花园的孩子。叫人分外的心酸,爸爸说畅畅,好好休息一下。啥事都以后再说。徐畅惊愣了一下,醒了,一醒过来还是那句话,离婚,我再不能见他了!
  百里之外的这场大地震,幸好这里只是有比较强的震感,这有惊无险几秒钟的震感,偏偏就成了他们婚姻的试金石?几分钟前还和她说着绵绵情话还和她亲热着的丈夫,竟会在这地动山摇的灾难来临时刻一跑了之?甚至,他的身上还带着我的体温哪!徐畅的泪又“哗哗”地流了出来。 现在她不敢提这事。一提起来就要流泪。现在她的泪水也和她分道扬镳了。她根本管不了它们的来去自由。爸爸说你也别太难过了,想开些。徐畅说我不难过,真是的,从决定和老公离婚起她就没有了那种咬牙切齿的感觉。可是。可是她就还是想不开,或者说,想不明白。
  “爸爸”,徐畅抬着泪眼问:“爸爸,你是几点给我拨的电话?”爸爸摇摇头,说不记得了,反正我被几个学生半拥半抱地一出屋子就拨你的手机。可就是不通,拨了有三四回吧?就通了,你说还在屋子里,我拔脚就跑,老糊涂了,也不想想,真要是大地震,穿越一个城市,有多少房子还不成平地了?爸爸突然就住了嘴,看着已经结过婚成了家,已经二十五岁的女儿,含着泪的两眼痴痴地看着自己,就像是十五年前。她一手拉着前妻一手拉着自己的样子,叫人心碎。爸爸说,畅畅,你想开些,其实在这样的天灾大难前,好多都是人性的,自然进发,换了谁,也不敢就保证说做得完美。爸爸像是在讲台上讲他的唐宋古文一样,仔细地选择着遣词造句。“不是的”,徐畅异常清醒。“我听到地震后的头一个念头,就是要找到他,”徐畅哽咽着“我听着楼梯上奔走呼号的逃命声,我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喊他,找他,爸爸,对不起,那时候我头一个想到的不是你,而是那个、那个自己跑掉的人。”徐畅终于一头扑进爸爸的怀里,多少年了,他们没有了这种拥抱?爸爸轻轻拍着徐畅的后背。“爸爸没有怪你呀,有一天你们做了父母,你最先想到的也一定会是孩子。”
  徐畅没有敢细问爸爸,他是什么时间和妈妈联系的?在有震感后的两分钟里,爸爸给自己打了不下五个电话,那给妈妈呢?妈妈当时在另一个城市里,那里有一个和徐畅既不同父也不同母的姐姐正在坐月子,那是这个妈妈十五年前带来的。如果,非要给亲情排个对,罗列个先来后到,那对爸爸是不是也残酷了些?毕竟,那也是十几年的夫妻情分啊!
  徐畅突然想起那个世人皆知的混蛋选择题。就是妈妈和爱人同时掉进河里了,问男人,你要先救哪一个?是选择亲情,还是爱情?就这个问题,徐畅也和老公谈起过,老公很聪明地把皮球踢给徐畅,你说叫我救哪个?徐畅说我压根就不让你选择,这是混蛋人出的混蛋题。非要选择的话,只能是把男人弄得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记得老公一下子把徐畅抱着举起来,说还是我的老婆,聪明达理一个啊!可叫徐畅没有想到的是,老天也会给人出一回选择题,更叫徐畅想不到的是,老公没有在老妈和老婆之间两难,而是毫不犹豫就选择了自己!
  “离婚”。徐畅从自己一步一挪地离开那所她曾苦心经营,寄托了全部希望和爱情的小巢后,就断然地提出了离婚,她不能想象。以后这几十年一丝一线的光阴,她如何去无怨无悔地牵着他的手。和一个时刻准备着自己逃跑的人,就像一首歌里唱到的,去慢慢变老?
  三
  “畅畅,出来一下吧!”爸爸敲着徐畅的门喊。徐畅知道,又是老公来了,徐畅没有应声,能听见爸爸迟疑一下后走出屋子的脚步声。两天了,每一次老公过来,爸爸都要躲出去,无非是给他们,实际是给他一个台阶下,可是,他们默默地呆在这个三居室里。就像是呆在一个荒郊外的古墓里,他们隔着一扇九厘板压成的门板,如同隔着一个世纪两个国度,除了门外轻到不易觉察的叹息,还有屋内隐隐的啜泣。
  昨天晚上,当老公又一次黯然离去之后,爸爸这样问徐畅。抛开这次的意外事故(就权且叫它事故吧)不说,他是不是很在乎你?徐畅承认,爸爸说,就为了他一次的背叛f就权当是一次背叛吧),你就要真的抹杀你们曾经的真爱吗?
  是的,他是曾经很在乎她,否则就没法解释他怀揣着省城一个要害部门的调令而甘愿留在这个默默无闻的小城,过着徐畅喜欢的平淡幸福的世外桃源生活。从他们相识相爱起,大到买房地点结婚日子,小到窗帘颜色家具样式,只要徐畅喜欢他就高兴。徐畅有时候娇嗔说你这么个大男人,咋就那么听我的?他说一个男人生来就是要听从一个女人吩咐的,这世上有那么多男人要和女人反着来。那是这个男人没能遇到那个能使他听话的女人,而我幸运,恰恰遇到了。每一次类似于这样的情话,由他的嘴郑重地说出,没法不叫徐畅感动,然后是心动,最后直至心醉神迷一塌糊涂。“我本不幸”,徐畅这样给老公说过。“可是我又有幸遇到了你,这是上天给我的补偿么?”说过了两人互相打趣,酸死了酸死了,可是这酸死的情话就像是春风。一回一回萌动了他们清风明月的生活。
  徐畅也知道,其实爸爸不舍老公,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在这场是非分明的道德评判中,爸爸始终没有明确的指责和类似于她的质问,爸爸这些天说得最多的话就是,你要允许人家犯错误吗!可是爸爸,这世上有些错可以一犯再犯的,是可以错上加错的,而有一种错,连动一动那种念头都是罪过,你还能强求我再给他一个忏悔的机会么?
  这些天来,耳朵听的,眼睛看的,都是有关地震的各种各样的消息。一个十几岁的北川小女孩,为了废墟下的爸爸,在全城都撤出的时刻,她不走,她哭着对就要撤出的抢险队员说叔叔。如果大水过后我们还活着的话,请你们再来救救我们吧!那样的时刻,那个小女孩不会不想到,她这样就是等于白白的送死。还有一对夫妻,他们分别被压在客厅和门口,在废墟下的日子里,他们相互说着从不曾说过的情话,彼此呼唤着对方的名字!就是要一起活下去!那么多不离不弃的故事感动着这个灾难中的世界,和无数个故事里外的人,爸爸,你叫我如何去原谅他?
  徐畅最早注意老公,也是从爸爸的嘴里,他们本不同级,徐畅进这个校门时老公都读大三了,他们压根就不在一段横截面上。爸爸说,我从教大半生,见过刻苦勤奋的:见过自立自强的:见过天资聪慧的;也见过好学向上的,可是我没有见过一个人可以把这么多的优点集于一身。其时徐畅对于老公的了解,仅仅限于他是这所师范院校的学生会主席,是为数不多的学生党员。从那时徐畅才知道他还是爸爸的得意弟子,两人在自己家关起门来谈学论道不像是师生更像是忘年交。可能到现在老公也不知道,那些他来家里的日子,给徐畅那灰暗落寞的生活带来了怎样一种意外的光亮和希望啊。两个人从认识到倾心。爸爸明眼人看风景,那是怀着怎样的一种惊喜呀!徐畅记得清楚,他们小两口婚后头次回门,爸爸关起门来亲自上阵,和老公喝得脸红脖子粗,妈妈在一边数叨他。老小孩了老小孩了!
  可是这一切一切,叠加累计,它重得过这一次的仓皇出逃吗?
  门外。老公终于说话了,事不过三,老公也算清楚人了,他总能看清徐畅不是故做姿态拿一把闹一闹的。老公说对不起,畅畅,我还想说的是,谢谢你不迁就自己,其实,我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你想怎么办,我都不会怪你的。
  不知多长时候,爸爸回来了,爸爸推开徐畅的门,外边是一屋子的烟雾。它们争先恐后地朝这间小屋涌进来,就好像是, 那一天的妖雾又回来了!
  四
  “畅畅,你做事向来就是爱走极端,打小就是这样,”爸爸有些发火了,“牙和舌头还有不和的时候呢!这事就算他有错,但不至于比那些包二奶婚外恋之类还严重吧?”徐畅像是怕冷似的在沙发里缩着身子,这样的话题,在他们父女之间,在他们这个家里,是从来不能提及的。可是今天爸爸气急了,他不惜撕开早就结痂的伤口,可是自己能问爸爸一声吗,这么多年,你是不是也后悔过?
  在她十岁的恍惚记忆里,她咋会理解父母的恩怨呢?她只知道妈妈离去前的那个夜晚,只是抱着她一个劲的哭,她是在妈妈的哭泣里睡去的,醒来后就成了她一个人,不对,是爸爸和她两个,再后来,又来了这个妈妈。还有这个姐姐。这个妈妈待她也很好,碰到两姐妹顶牛的时候,她一定是先要怪姐姐,把姐姐领过一边去的,可是徐畅也发现,妈妈再哄着的,也当然是姐姐了。
  好像是在她上到中学以后吧。才慢慢从别人的嘴里知道了一些爸妈婚变的内幕。说是妈妈当出纳的那个厂里的厂长,垂涎妈妈的美丽,借助出差的便利,不断纠缠妈妈,应该说妈妈是经受过一些考验的,否则不会闹到路人皆知的地步。可是这个故事最终发展成事故,错就错在和大多数这样的故事一样。爸爸是最后知道的那个人;错就错在,妈妈最终被那个厂长得手了,不知道他们经过了怎样惊心动魄的过程,反正是,当爸爸知道时一切一切都太晚了,该发生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听说妈妈曾经给爸爸跪过一夜,可是,爸爸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会倒提鬼头大刀找那厂长算账,只能在家里对妈妈痛下杀手,正应了那句不知褒贬的老话,士可杀不可辱,离婚,一天也过不成了!
  徐畅离家独立工作后曾打问过妈妈的下落,很自然地她并没有和那个厂长走到一起,徐畅见到过那厂长,也就是个退休后的小老头,徐畅见到的时候他拎了个马扎子在街边上看人下象棋。有人说妈妈去了大西北:也有人说妈妈闯海南了,算起来妈妈也是五十出头的人了,她是否又成了家?又有了自己的孩子?还是一个人四海为家漂泊依旧?
  “爸爸”,徐畅把头放在自己的腿上。好像是自己的脖子已经托不起这颗装了太多太多愁苦的脑袋,“我也想过要自己原谅他,可是我一想起我们还要过上几十年,两个人都不出意外的话还要熬到生出白发。可我天天要面对着一个时刻做好自己跑掉打算的脸,我的头就大了,爸爸,要你是我,你会咋办?”爸爸苦笑了一下,说傻孩子,我给你说过,这种事是不好拿来检验人的,在生死考验面前,不离不弃是美德,夺路而逃也是一个人求生的本能。一个抱着妻子跑出来的人。你就能断定这一生中他不会背叛妻子吗?徐畅说那是假设,可我面对的却是事实啊!
  爸爸叹了口气,说你怎么爱钻牛角尖呢?咱现在抛开这事不说。像他这样又有才能又能顾家的年轻人你好找吗?别说你再找的人和你不大可能再遇上地震的考验,就是万一又遇上了这样的生死考验,你就能保证他不会还弃你而去?
  “爸”,徐畅哭着喊“我情愿不嫁了,我就守着你过一辈子好不好?”
  傻孩子呀!爸爸知道自己急不择言,吓着她了,爸爸抚着徐畅耸动的肩头,说好了好了,你先休息几天再说吧!
  五
  老公打徐畅的手机,犹犹豫豫地说。咱们能不能见个面?谈一次?徐畅哑着嗓子,说有必要吗?这些天来徐畅的嗓子和她的心情一样,一直坏着,妈妈回来了,见徐畅窝在家里很是惊奇。这是多少年没有的事了,不过很快,她就弄清了原委,越发小心翼翼地出来进去,弄得徐畅更不自在了,一家人,客气着也是生分着,她就准备搬回学校去住。
  爸爸说你总不能连说声道歉的机会都不给人家吧?人这一生,谁不是磕磕绊绊的?这样细节的事儿,你还当真了?徐畅恍惚地想,真是细节呀!
  那是十七岁?还是十六岁?那是怎样一个梦魇般的夜晚哪!电闪雷鸣,狂风暴雨,她和姐姐就睡在一个屋里,一左一右两张床,在一个亮如白昼般的闪电中,妈妈一下子破门冲了进来,上去一把就抱着了姐姐。然后那声炸雷就响了,震得她头皮发麻,仿佛,那炸雷就在她自己的头上,一下子炸响了。第二天,她就提出了住校,不容分说。把自己的东西收拾收拾就走,爸爸劝不下,骂她,妈妈追着她解释,说姐姐打小就怕雷,天生的,她没有给他们说,她也怕,不单是炸雷,还有爸爸和妈妈的亲热,妈妈和姐姐的呢喃,还有长长的黑夜里,那种孤单,那种寂寞,就像是没人要的孤儿,一下子给扔到了荒郊野地,妈妈,你在哪里?
  今天,这种孤儿的感觉又一下子击中了她,这世上,到底还有没有那个人?在炸雷响起的一刹那,冲上来抱着她?在地震逃生的滚滚洪流里,和她一起生死不离?
  徐畅沉吟着,她在想,这个道歉她能不能接受?如果,他们再磕磕绊绊走一阵子,自己还是不能释怀,那岂不更糟?但是,听老公那天临走时说的话,好像他也不想死缠烂打了,感情债比不了金钱债,堆起来容易,还起来就难,更何况,他也不是那种不要面子的人。
  徐畅说好吧,见就见,不过,咱们大家一起见吧!夫妻一场,好聚好散。爸爸除了摇头还是摇头,他说我真是弄不懂你们这代人都是咋想的,过日子就像是小孩子过家家,说好了好得天昏地暗,说不好了一句话就要一拍两散,就跟玩儿似的。
  徐畅坚持不让在家里见面。而是去大酒店订了个单间,爸爸说自家的事干吗弄得跟见外宾似的?徐畅说这顿饭我请,爸爸哭笑不得,和妈妈像保镖一样,跟着她走了。
  想不到,老公把他爸爸也弄来了,徐畅有些意外,她迟疑了一下,说:“爸爸,您咋,来了。”公公却对着徐畅的爸爸,就是亲家,连连摇头,叹气,妈妈出来打圆场,张罗大家坐,上菜,一桌子人都挺着,谁也不张嘴,提起那个话头。
  徐畅还是在结婚后回了一趟老公的老家,在那个黄土墙茅草顶的小屋里咬着牙住了三天,公公婆婆看她这个从城市里娶回来的媳妇,稀罕,跟宝贝似的,天一亮就站在屋外跟来家的路过的人炫耀。像是人家不来家看看这个媳妇,就要一辈子后悔死。两个老人待她,真叫是个好,恨不得吃饭都喂她吃,徐畅私下里跟老公打趣,说咱要是在家常住,你爸妈这样的侍候法子,他们不累死我也要累死了,老公说,你不是太优秀了吗!
  公公说,畅畅啊,我来时你妈也说要来,可家里又是庄稼又是牲口的,实在走不开,你妈说,只要咱畅畅高兴,你就打咱娃一顿消消气吧!说着老汉真要举手,徐畅赶紧托着他的手,说爸,你这是干啥呀?妈妈也上来劝,老公坐在那里,像是泥塑的一样,木呆呆的。只是脸跟红布一般。
  公公被劝着坐下去,眼却看着徐畅,说畅畅啊,你是不生气了吧?
  徐畅站起来,推开窗子,下边,是一个天井式的大厅,是布置好的结婚礼堂。天天年年,这里都在上演着王子与灰姑娘的童话。徐畅看看老公,说半年前我们就是在这里举行的结婚典礼,爸爸拉着我的手把我递给你,你说,无论贫富无论贵贱,我们都要生死不渝。你都会好好爱我一生。是不是?
  老公低着头,喃喃地说,畅畅,对不起,我也不敢想象,那个,不顾一切独自冲出去的人,会是我……
  爸爸说畅畅,都过去的事了,咱别再提了好不好?徐畅凄然笑了一下,说爸爸,你记不记得小时候叫我背过的那首《雁邱词》?今天才真是感同身受啊。那只八百年前的大雁,它和伴侣迁徙的途中误入陷阱。它从猎人的网中一番挣扎终于脱逃之后。回头见自己的伴侣已是身首异处。它一声悲鸣,竟触地而亡。刚好一个进京赶考的书生看见了这一幕,他买下了这两个大雁的尸体,把它们葬在一处,垒石为坟,号“雁邱”,并作词一首,是为《雁邱词》:
  问世间情为何物?
  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
  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
  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缈万里层云,
  千山暮雪,
  只影向谁去?
  一屋子的人都屏着了声息,只听着徐畅那沙哑的声音。像是西伯利亚过来的寒流,“嘶嘶”作响,“我是想”,徐畅哽咽着说:“那只大雁,它在上帝的代言人面前有没有给它的伴侣许下过不离不弃的诺言?不论贫贱,不苟富贵,生死不渝,白头偕老?”
  下边的大厅里,一对男女在亲朋好友的簇拥下正喝着交杯酒,旧景新人,只是,这一屋子的人都没有抬头,错过了这又一处的风景。
  [责任编辑 苏惠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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