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紧地把你握在手里，如握住来自地层深处的生命，你曾和成千上万株绿色的生命一样，在远古的风里摇撼出一首震天动地的歌。后来你被迎面滚来的大山撞倒。压在山底下。 从此，你在黑暗中度日，在孤独中沉默，再也不能仰起笑脸在风里歌唱，再也不能沐浴醉人的晨辉夜露，再也不能享受季节的春暖秋凉。太阳离你遥远。山风成为一种刻骨铭心的记忆。你在漫长的日子里保持同一种姿势，一种等待重见天日的姿势。你没有因远离太阳而腐朽，没有因被世人遗忘而自暴自弃，在长久的忍耐中修炼成现在这个模样：一颗黑得晶莹剔透的心，一颗燃烧热烈的心。
我把你举起，如举起一个新生的婴孩。你怀胎于远古，却诞生于新世纪。你的接生婆便是那些与你同肤色、同性格、同呼吸、共命运的新世纪的普罗米修斯。他们把你从地底请出来，捧到阳光下，献给全人类。
虽然，漫长的岁月已使你的躯体修炼成石头般坚硬的黑色躯体，但你仍然极有灵性。从黑色的光泽里，我发现你身上细腻的脉络：如树木的纹理，如叶掌的经脉，栩栩如生。你毕竟脱胎于树的家族，怎会不保留属于树的优秀物质!我看到你身上布满植物的痕迹――一纹蟑、一团蛙、一枚蜻蜒、一束鱼……尽可以想象，大山把你掀倒时，那些可怜的生物，怎么也是在劫难逃。你默默地立在那儿，像一本深奥、悠久的历史书。你常常用来自地底的目光幽幽地看着我，用黑色的语言与我交流。告诉我沉默是一种什么滋味，是一种什么境界。你常常让我想起，你的生命流程，你的存在价值，还有那把你奉献给人类的巷道里裸露着黑色脊梁的矿工……
煤啊!你的黑色的生命语言，令我一生彻悟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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