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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能与偏见】傲娇与偏见

时间:2019-02-20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报载普京在二战结束六十周年纪念日前夕,表示非常看不起美国的选举制度。因而说:“你们美国不检讨自己!选举总统用选举人投票而仍不能决定时,则由法官裁决。”我们假设普亭的态度是诚恳的;是平心静气讨论这个选举人制度。美国以外的人大半不甚了解选举人的选举是什么细节,是什么理由。为什么戈尔的票数(全国每人一票的popular votes)最高,反而落选;为什么最后由法官裁决?美国人却是深认不疑;和和平平地做了政权转移,因为这是宪法规定的。
  集合许多人的智能,也就集合了这些人所有的偏见。
  阅报后,我最先想起的却是富兰克林的往事,与他的演说。富兰克林在八十一岁时有一个非常著名的演说(是由另一位宾州代表代念的,因为太老了,没有气力)是说给制宪会议上来自各州的代表听的。这个演讲相当长,但因为他的态度之诚恳媲美后来林肯于盖茨堡的献词,两个演说虽长短有别但都成了经典,为后世所传诵。
  独立宣言是一七七六年。十一年后的一七八七年,富兰克林做了这个演说:“……我承认目前我对于宪法的一些部分不同意,但我不确定未来永不同意。因为活得够大了。有过许多次这样的经验:由于更佳的资料之出现,或更缜密的考虑之涌至,不得不改变已有的看法。甚至在一些重要的话题上,我曾认为“对”的而竟然成了“错”的。所以年纪愈大,愈倾向于怀疑自己对于他人之意见所做的判断。很多人极像许多宗教派别,总认为自己拥有全部的真理。只要其它的与自己有所不同,就是别人的大错。……可是,虽然许多人与他们的教派一样以为自己无错。但很少人像法国一位女士表达的那样自然。这位女士与他妹妹在争执当中就说:‘但是我从来还没有见过一个人总是全对的,除了我本人。’……在这样的心情下,我同意这部宪法,包括它的所有缺点――如果有缺点的话。因为我认为一个普遍共有的政府于我们是必要的。……我也怀疑我们再开其它的会是否能制定一部更佳的宪法,因为,你集合了许多人,利用他们的集体智能,也就无可避免的也集合了这些人所有的偏见,他们所有的激情,他们的错误主张、他们的地方利益、他们的自私看法。从这样的一群人身上,可能期望一个更完美的产品吗?……我同意这部宪法,因为我想不会有更好的一部。总之,我不得不表达一个愿望:就是在此次会议中,如仍在持反对意见者会在这个场合与我一起对于自己的绝无错误性略加怀疑。而为我们的一致,请把你们的名字签在这份文件上。”
  美国制宪是在妥协与退让、诚恳与谦虚的气氛中完成的。
  这篇演讲说明了美国最初制宪的艰难,也说明了美国制宪是在妥协与退让、诚恳与谦虚的气氛中完成的。
  因了二十四岁的一篇逻辑论文而名满天下的哥德而(Godel)与因了二十六岁的物理论文而震撼天下的爱因斯坦,于普林斯顿共同讨论美国的宪法条文以应付美国入籍考试之用,哥德而提出疑问,跟爱因斯坦商讨:“照着这些宪法条文的分析,恐怕履行起来有出独裁政治的可能。”爱因斯坦如何答复这位逻辑专家所提的问题我们不必知道,也不重要。这段故事表明:宪法条条所列可能有逻辑上欠妥的地方。这两大科学家是受够了希特勒那一套才被迫到普林斯顿来的,才有因申请入美国籍而预备考宪法这段事。他们的研究宪法,自然是很仔细的。结论却是宪法有的地方不合逻辑。
  以后的故事是,爱因斯坦因为麦卡锡事件的忽地到来,被美国政府调查机关调查,爱氏的卷宗竟达一千四百多页。爱氏在美国的二十二年:在普林斯顿散步,在纽约划船,在研究院中做功课,太太死了,妹妹来了,病了,好了,交女朋友,交小孩朋友等,但他怎么会有一千四百多页的秘密调查报告,而依然善终,这不是美国宪法保护吗?爱氏的大嘴巴不是天生,与他思想有关的政治事件愈来愈多时,他言论的声音也就愈来愈大,而以欧本海默事件为最。当局不能动他,因为这是议论自由,是宪法的第一附加条款保障的权利。
  麦卡锡事件,受迫害的人太多。再举一个科学家的例子。就是鲍林(pauling)。但美国政府所能做到的只是不许他出国等,即使对他起诉,他也可以一句不答。这是受了宪法第五附加条款的保护才可有惊无险。并没有人因为不答法庭前的起诉问题而获罪。这个第五附加条款很长,简言之,就是被告有不答的权利。这一条是太重要了。为什么挤出这样高明的一条,其背景,其历史,自有法律及法律史家在研究,是我们外行不易弄懂的事。但老百姓从各方面得来的信息,都知道第五条的应用,这是行宪的直接结果。
  宪法的保护和引用确实令不少怪人活下来。比方说,梭罗是富兰克林演讲后三十年才出生的。他反对国家与墨西哥打仗,说打胜了更是耻辱,后来墨西哥的一部分国土入了美国的版图,但美国却怎么说也说不出一个理由。气得梭罗不交税,宁愿坐牢,而且即使替他交税也不成,他说监牢是唯一干净的地方。这种怪人能够在别的地方生存吗?
  于是,有关为宪法的保护而造出的笑话,比比皆是。二战后美国有人说:“我们可以随便骂里根总统!”在莫斯科的人答以:“这有何稀奇。我们也骂里根。”这恐怕是那时候东欧人作出来的笑话,但听来也好像真的。
  美国宪法的基本精神是低调的,是妥协的。而行宪才是认真与不苟的。此精神之贯彻,是勇敢地接受历史的教训,而且相应的修改。但改的地方,也不是抹去,而仍写在那里,却另写新款。比如,附加条款有一条是禁酒,立意的调子甚高,调子太高应难以达到。达不到则造假,假的施行也就不会长久,于是宪法中又加一附加条款,又不禁酒了。
  普京也许不必去美国考察美国选举制度的缺点,可以先到意大利看看他们的选举标语。
  
  【陈之藩】 1925年生,北洋大学电机系学士,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科学硕士,英国剑桥大学哲学博士。曾任美国普林斯顿大学副研究员,休士顿大学教授,香港中文大学讲座教授,波士顿大学研究教授;现任香港中文大学电子工程系荣誉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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