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千年来,当中国文人遭遇不幸,命途多舛时,他们往往会想到三个明星一般闪耀在精神夜空的天才:庄周,李白,苏东坡。此三者,皆以其惊世之才耀冠古今,而其人生态度,亦给了后人无穷的指导、遐想与希望。
然而,庄周的避世哲学是追求功名的士人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峰,太白的谪仙情怀是落魄寒士无法企及的境界,东坡的快哉旷达更是寻常文人不可想象的天赋胸怀。所以后人只能赞叹不已,只能拼命效仿,只能无奈不语,却永远无法走出这三人的“樊笼”。
所以,只有一个庄子,只有一个李白,只有一个东坡。缔造中华民族的神明似乎毫不吝情地将整个民族一半的才气汇聚在此三子身上,空余下无尽的咏叹如滔滔春水般东流到海不复回。
看《苏东坡传》的时候,我常情不自禁地感叹,当文人遭遇了政治,往往是在一幕间黯然无光,但苏东坡不。无论在京在夷,他的才华和情怀都无人能及。
中国的士子之所以在庄、李、苏三人中最偏爱苏,恐怕不仅是他那足以羞煞所有人的文采风流,还有他那一波三折的人生经历和始终不变的乐观豪情。不像另外两人那样离世出尘,苏东坡进退于官场,是最为真切的存在。
我自私地认为,远离了京城的苏东坡才是真正的苏东坡,那一个高绝的月夜徘徊者。京城的月亮永远隐蔽在政治风云之后冷眼观物,他乡的月儿却皎皎当空温和可爱,就像苏东坡自己,非得要远离京城,远离政治,方能凸现烟火人间的超俗才情。苏东坡的一生是望月而行,他最美的诗文里永远有月的存在。无论得意失意,苏东坡总像一个赤子,徘徊在月下。他望月的时候,月亮也在望他,望他那山水阑珊过往,望他那杨柳曲折心事。
我本来想说林语堂先生十分喜爱苏东坡,于是想方设法在东坡的心路天空上,悬一轮轮明月,让这些或如眉或如盘的雅物伴东坡一生。可我现在想说,苏东坡是爱月爱到极致的人,他愿意在人生的每一个角落都有一轮浪漫的月亮和他互诉衷肠。他记录下每次同月亮的邂逅,和自己微妙的感受。那感受或是被贬的痛苦,或是对人生的感慨――他写得如此之好,以至于后人一想到苏东坡,不是想到那个圣旨拟定者,不是那个骑马而行的进士,而是一个扶杖月夜行的乐呵呵的诗人。
我庆幸林语堂先生写下了这样一本传记,让世人了解了在诗文之外的东坡,了解了他多舛命运的始末和性格心态的形成,了解了真实的苏东坡,那个旷达背后的苏东坡,那个月夜徘徊的苏东坡。
我本以为,我要写很多,但却在这里草草收笔。我想对于这样一个快乐的天才,他人再多的赞美,也不如他的一笑一颦来得动人心魄。或许当年林语堂先生本是准备写一篇长长的《我看苏东坡》之类的文章,却最终为苏东坡立传:没有什么能比苏东坡那波澜壮阔的一生更具美感。
所以,我停笔了。
对于这样一个天才,我只需记住他那如珠如玑的诗文和他那月夜徘徊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