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多的静 那么多的虫子，充当先锋官 那么多的草，伸着懒腰 那么多的土壤，荒废着 那么多的猫，无家可归
那么多的鸟，失去了声音
那么多的广告牌，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
那么多掌声，落进了酒杯
那么多的河水，僵硬发直
那么多的热闹，回到蜗牛的壳子
采蘑菇
有毒的总是爱情
最后一班车，来不及把毒液挤出来
从山坡到篮子里，从篮子
走向锅底。滚烫的水
一定能洗清我身体里的毒素
你的胃，已经咕咕叫了
你对墙上面无表情的钟厌倦了
你要出逃，可是还是无力迈步
你对蘑菇说：来吧!
小姑娘，
来吧!我的手采了你的青春
我的胃需要你的一生
一定有很多虫子还在路上
它们一群，一伙
集体出来，搬家具
游行，示威
夜晚是它们的产床
它们从树洞里，墙壁
找出去年的卵
叫醒，它的伙伴，爱人
一定有很多虫子
还在路上
它们在路上还会遇到燕子、白头翁和斑马
立春
我放下棋子的身份
麦子的身份
放下虫子的身份
我睡了一个长长的懒觉
现在，我要打一个哈欠
我要吐出，胃里的寒冷
肠子里，发干，发霉的，叶子的一生
我要吐出，卷心菜、白菜、雪里红
吐出荠菜。灰灰菜和一地的相思
拥抱，亲吻
我要从土壤里爬出来
我要到墙上去
到树上去，再爬到树梢
我还要像个野孩子
跑到城市里去
去铁轨上，去公园里
去解放他们的河流，和沟渠
我要找到，那些念叨我的人
喜欢听我唱歌的人
爱我的人，恨我入骨的人
奄奄一息的人，我要趁着他还有一口气
热烈地拥抱，亲吻他
两只麻雀飞进卧室
是的。我确定它们就是麻雀
而不是鹌鹑、黄鹂
它们从门缝挤进来
在我的卧室，飞来飞去
下午敞开明亮的胸怀
我眯着眼，看着它们争夺一粒麦子
我暗地里，给这两只麻雀
取了好听的名字
是的。它们如此淡定
它们甚至，不知道什么叫做比翼鸟
十月
我隐身，与某片叶子相爱
把所有的语言都搓成糖果
你，转身，压住被蚕啃咬下的细节
夜晚的小皮鞭，将我的诗句
抽打成浑浊的河流
我向东，是坚硬的墙壁
向南，是波涛汹涌的海
我唯有抱紧一大堆，干枯的衣物
拣起落在草丛中的影子
我知道，冬天就要来了
这片麦地，种子和有毒的牙齿
都要埋在泥土里
在蛇皮还未蜕化之前
储存一些干净的叶子
和过冬的干粮
是的，我越来越像只贪恋鸟窝的麻雀
从一棵树，飞向另一棵树
辨认，榆树、槐树的枝节和软骨
在这片被人们唾弃的树林里
把自己种籽，交给土地
路边草
这些路边的草
爱扎堆，一簇一簇
一片一片占据荒地
高的，低的，绿的，枯黄的
有些我尚认识
比如：蚂蚁草，益母草，乱秧草
刺角芽，野蒿子，蛤蟆皮，野苋菜
茅草，苍耳子
这些我都熟悉
还有一些，我总叫不出它们的名字
它们也认不出我的面容
像是村前那几棵老树
树干上有我用小刀刻下的名字
而今这些树，沉浸在我的背影里
这些路边草
有时更像老去的父辈们
它们，在我小的时候
抱过我，用胡子扎我
把我举在头顶
而现在，我与他们面对面
他们却叫不出我的乳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