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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春天飞】春天大雁往哪里飞

时间:2019-01-28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打开一扇锈迹斑斑的门需要小心翼翼。我不想太冒失。我懂得什么是冒失。西蒙娜曾亲口告诉萨特,她十几岁的时候有一天去书店买书,接待她的店员很年轻,有一头金发,穿一件黑色的长工作服,表情羞怯,说话轻声细语。他很有礼貌地向她询问所需要的书名,然后示意她到后面去。待到西蒙娜走近他时,这人突然转过身来,猛地一下解开自己的衣服。我说的不是这种下流的冒失,这也不是冒失。我说的是一个人年轻时必不可少,一开始就无法预料的那种冒失。至少是我站在春天的阳台上无法预料的那种冒失。当时我只是希望手中的纸飞机,飞得高一点,再高一点。高过那些破旧的楼群,高过那些黑色的烟囱。天很晴朗,天很蓝。这是我在春天的阳台上所能看到的一切,也是我手中的飞机在春天所能高过的一切。
   如果一幢破旧的房子上空没有出现那些看起来像云朵的东西,这差不多就是一切。我希望春天的天空出现更多的白色。我想在春天搞清这一切。也许还有其他动机。总之我与我手中的飞机冒冒失失地闯进一间蒸汽弥漫的房子。应该先是我的飞机,接着是我。我从来没有看见过那么多蒸汽,那么多拥挤的乳房。它们竟然没有任何差别。我不喜欢没有任何差别的东西。我更不喜欢拥挤。我一边喊一边往外冲。总是被一个又一个雷同的东西挡住了。有一个乳房俯下身子,轻轻拍了拍我的头。在找什么,孩子?我想说我什么也不找,肯定说不过去。我想说我找一样白色的东西,比如飞机,比如云朵什么的。反正我要找的东西肯定在这间蒸汽弥漫的房间里。又一个乳房俯下了身子。找妈妈吧?奇怪,她竟然知道我找妈妈。我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在找妈妈。问题是我根本就不是来找妈妈的。我只想说我感到拥挤,非常拥挤。干吗那么拥挤?完全可以不拥挤的。就随口喊了一句,拥挤,或者是飞机。反正与这个发音极为相似,只是被那些拥挤的乳房,还有蒸汽稀释了。有什么正在嘶嘶地响。那就是稀释。我希望那嘶嘶声大一点再大一点,果然越来越大。那些拥挤的乳房开始受不了了,哭喊声、碰撞声、挤压声、水蒸汽凝结成水滴摔在地上发出的辟啪声,混做一团。又一个乳房俯下了身子。这回我停止了哭喊。她拉过我的手,轻轻放在她的上面。喜欢吗?喜欢。光滑吗?太光滑了。你不喜欢光滑?不是不喜欢光滑,而是不喜欢那种莫名其妙的光滑,莫名其妙?就是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那种光滑。她与母亲是那么地不同。我要的就是这个不同。我希望看到更多的不同,我又开始左冲右突。撞在一个巨大的乳房上,那乳房在蒸汽中剧烈地颤动了一下,我的胸膛也在蒸汽中剧烈地颤动了一下。一种很奇妙的感觉传遍了我的身体。我想再颤动一下,使劲撞了过去,这次算不上美妙。一种完全不同的颤动,很疼很疼。与前一次完全不同,是一根粗壮的管子。我说过我喜欢完全不同。我再次向一个巨大的颤动撞了过去,这次更不同,是一面凝结满细密水珠的墙。细密的水珠溅了起来,落在那些拥挤的乳房上。掀起新一轮颤动,最后变成了乱飞的玻璃碎片,刺向其中的一些乳房。哭喊声、碰撞声、水蒸汽凝结成水滴摔在地上发出的辟啪声,再次混成一团。
   我一直没有分清它们。但我分得清飞机。也分得清我老婆与杰西。我老婆是个爱整洁的人,她时常教导我与儿子,一个人必须保持绝对的整洁,特别是一个男人。我理解多数情形下指我与儿子的衣服、头发与指甲的整洁,有时候指我与儿子口袋的整洁。甚至还包括我与儿子心灵的整洁。不过她总是尽可能的意味深长,尽可能的点到为止,并不特意的指哪一种。这让我与儿子总是尽可能地完成我们能想到的所有整洁。比如作业本的整洁,餐桌的整洁等等。我们常为此发生争执。我指的是我与儿子。儿子说他妈妈指的是指甲,我告诉儿子按你妈妈的意味深长应该不止指甲,儿子只好把许多年前放在口袋里的弹弓清理了出去。还热情地帮我清理了所有的口袋。还好儿子只是象征性地把手伸进我的口袋,然后乱摸一通了之。有时候我感到他快摸到我口袋里的一样东西了,稍作迟疑,又移往别处了。有一次他掏出一枚纽扣来。闻了闻,问我,许多年前的吧?我说是。女孩子送的?我说不不不,捡的。骗谁呢?上面有一行字呢,写得明明白白。我心中一惊,我怎么一直没有发现呢。实在太粗心了。免不了一阵坦白交代。交代完了,儿子把纽扣还给了我。上面什么都没有,上当了。不过儿子内外有别做得很好,并没有告诉他妈妈。还主动要求代表妈妈行使对我口袋的整洁权。与他妈妈不同的是,他总是在行使整洁权前几天就开始提醒我,有什么该清理的提早清理。他甚至还告知我每次行使整洁权的重点部位与区域。我当然很配合儿子了。有一次他背叛了我。意外地从我口袋中清理出一架我小时候玩过的纸飞机来。他妈妈很吃惊,我也装作吃惊的样子。还未等他妈妈开口,他就先数落开了我。我知道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正在想办法补救。可惜的是,怎么补救都无济于事。他妈妈叹了口气说,你不觉得你爸爸应该去看看医生么?儿子随口附和说,该该该。凭什么该?就凭飞机该。作为成人,他缺乏必要的辨识能力。比如,他老分不清有虫子的萝卜与没有虫子的萝卜。对对对。比如说他老分不清什么是重要的,什么是不重要的。儿子正要说对对对,我告诉儿子,他妈妈说的对。对极了。
   关于我是怎么看医生的,我已经记不清了。包括他们与她们的名字还有脸。真实的脸。我都毫无印象。我姑且把领我去看医生的那位女士叫杰西,把问我病史的那位穿白大褂的医生叫白大褂吧。杰西指着一位穿白大褂的男人对我说,全市最好的医生。我相信杰西的话,她与我老婆一样,能分清有虫子的没有虫子的萝卜,肯定能分清最好的与最不好的医生。弄清我的病史与症状后,开始例行检查。白大褂让我闭一会儿眼睛,我说就一会儿吗?他说就一会儿。我照白大褂说的做了。我感觉一会儿应该过去了,就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白大褂正摸杰西的屁股呢,白大褂脸红了,杰西的脸也红了。我感到很新鲜,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两张毫不相干的脸竟然同时红了。杰西是那种很少羞涩的人。那位白大褂也是。为了掩饰两张同时红了的脸白大褂又拿过一个仪器来,然后问我,能看见么?我说能。看见了什么?两张红了的脸。还看见了什么?手印。什么手印。屁股上的手印。有一次与杰西吵架,杰西说我一直不在乎她,我说我一直很在乎她。杰西不信,怎么也不信。我想举几个例子,没有敢举,我担心我举出屁股,还有手印什么的。实际上它们已经毫无意义。不是它们一开始毫无意义,而是我已经把那个白大褂与医生,医生与杰西的屁股,杰西的屁股与屁股上的手印混为一谈了。
   我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们与它们会混为一谈。我不是有意的。我搞不清问题到底出在哪儿。也许是记忆出了问题,也许像我老婆说的那样我缺乏必要的辨识能力,分不清有虫子的萝卜没有虫子的萝卜。或者干脆是萝卜出了问题,本身就让你没法分清任何虫子。或者是虫子出了问题,让你无法明察秋毫。或者是混为一谈本身出了问题,我们认为混为一谈的事物其实并没有混为一谈。不过我喜欢混为一谈。将一些重要的东西与另一些重要的东西混为一谈,正是我想看到的。一句话我之所以将他们与它们混为一谈,是因为我老婆与杰西,杰西与白大褂、白大褂与医生、医生与杰西的屁股同样重要。我一直认为发生过的都同样重要。我不想厚此薄彼,记忆也从来不会厚此薄彼。记忆只是喜欢本末倒置罢了。让你记住那些不重要的,忘掉重要的。或者相反,都是有可能的。她爱,有时候被改写为我爱。我爱,有时候会被改写为她爱。记忆面前人人平等,我们可以平静地谈论任何问题。包括财产分割、子女抚养等等。我们也可以谈谈正为此事苦恼的古巴尔。我见过他老婆,也见过他年轻的女友,不久前我们曾经一起穿过一片荒芜的草丛,在那些干枯的草丛里古巴尔找到一束玫瑰。我有点伤感,为古巴尔,为古巴尔年轻的女友,为古巴尔的老婆,也为草丛与玫瑰。我担心在古巴尔抵达那朵玫瑰之前,那玫瑰会自行凋落或者被干枯的草丛吞没。瞧,我又将玫瑰与草丛,古巴尔与草丛,古巴尔年轻的女友与草丛、这个冬天与草丛混为一谈了。我想这一切都是因为一扇锈迹斑斑的门。
   以前这里有座大房子吧?租房子?好,前几天有个收废铜烂铁的,也要租房子。房子没有租成,倒顺手偷走了一些暖气片与水管子。不过就这间没有被打开,大叔特别强调了一下。我说我只是随便看看这里的大房子。大叔取出一大串生满铁锈的钥匙。一个一个试着。没有一把可以打开那扇门的。又取出另一串同样满是铁锈的钥匙来。我说大叔,以前这里有座大房子,春天的时候,可以看见许多云朵,白色的云朵……大叔说,你说你不租了?不租好啊,现在用不上这些大房子了。过去这些大房子里全是机器,多热闹。整天就知道流汗,为革命流汗,一点也不觉得累。流汗,对对对流汗。流了很多汗。看见那边那个铁架子了吗,是个很大很大的篮球场,休息的时候大伙就在那里折腾。你喜欢打篮球?喜欢呀。想想看,旁边有那么多女人看着,浑身都是劲啊。女人们也喜欢篮球?喜欢呀?想想看那些刚刚冲过澡的秀发,多撩人啊?是啊是啊。大叔的谈兴越来越浓。那么大叔,大叔,这间大房子有许多蒸汽了?我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那些刚刚冲过澡还湿漉漉的秀发。秀发?那时候难得一见的就是秀发。看来从秀发那儿,从一串锈迹斑斑的钥匙那儿,无法找到大房子了,春天的大房子。也许它已经衰朽为尘埃了。只是并没有被看门的大叔与他手中满是锈迹的钥匙还有我觉察而已。不久前我看了一部电影,一个很好的小伙子很年轻就死了。他当时只是感到有一丝困倦,然后就永远躺在房子的一个角落里了,像一粒尘埃。他女友在旁边喝茶。没有任何预感。角落、尘埃、没有任何预感,就是“觉察”。
   如果返回五七大街是不是会看到更多“觉察”,更多尘埃,更多锈迹?也许会,也许不会。拥挤的五七大街,两个吵架的女人。一个扭动着臃肿的身子,一个正往脸上抹雪花膏。都很别致,吸引了不少人。我不喜欢吵架,我喜欢跑步。以前是解放路,然后是五一大街,五七大街。每次都经过一个废弃的厂房,偶尔可以看到一棵高大的树及隐藏在浓荫背后的一个小阳台。春天的时候总能看到一个男孩站在阳台上边玩纸飞机边吮自己的手指头。有一天那孩子与他的飞机,还有他灿烂的笑在天空打了个不易“觉察”的旋儿,然后撞在一个身体臃肿的女人身上,巨大的尘埃淹没了那个臃肿的女人,淹没了整个五七大街,整个春天与随之而来的救护车。有点刺眼的救护车。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刺眼的东西,从来没有看见过那么多人,那么多尘埃。它们竟然没有任何差别。我不喜欢没有任何差别的东西。我更不喜欢拥挤。干嘛那么拥挤?完全可以不拥挤的。就随口喊了一句,拥挤,或者是飞机,或者是救护车。反正与这个发音极为相似,我费了好大的劲才喊出口,可惜的是被那些拥挤的东西稀释了。反正有什么正在嘶嘶地响。我希望那嘶嘶声大一点再大一点,果然越来越大。我蹲下身子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还会看到什么,拥挤的五七大街,打了个旋儿的飞机,两个吵架的女人,三个正在广场上操练的女孩,一只正在风中缓慢向前滚动的木桶,一个蹲下身子捂住了自己耳朵的人。还有荒草与锈迹斑斑。一切都明明白白。如果站在阳台上一切都明明白白。我突然想起那个巨大的房子与古巴尔,被荒草包围的古巴尔,被荒草包围的大房子,被荒草包围的纸飞机、微笑。还有杰西,被一只手抚摩过的杰西,无辜的杰西。
   飞吧,古巴尔。飞吧,杰西。飞吧,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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