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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泥污我读残书]燕泥地板

时间:2019-02-20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朱元璋为何要写《醉学士诗》      如果在开国皇帝中挑选大老粗,首选人物则是谁也抢不过朱元璋。他的口谕都是大白话。我曾开玩笑说,在中国第一个推广白话文的,不应该是胡适,而是他的前辈老乡朱元璋。但是,就是这么一位粗人,居然仿效屈原的骚体,写下一首《醉学士诗》,为了以下故事叙述的方便,现在全诗抄录如下:
  
   西风飒飒兮金张,会儒臣兮举觞。
   目苍柳兮袅娜,阅澄江兮水洋洋
   为斯悦兮再酌,弄清波兮水光。
   玉海盈而馨透,泛琼?兮银浆。
   宋生微饮兮早醉,忽周旋兮步骤跄跄。
   美秋景兮共乐,但有益于彼兮何伤?
  
  诗中提到的宋生,便是侍讲学士宋濂。顾名思义,侍讲就是皇帝的老师。
  朱元璋为何要为宋濂写这首诗呢?话还得从头说起。
   却说洪武八年的八月中旬,江南已是一片醇厚的秋色。朱元璋心情大好,便率领一班词臣登上京城西北狮子山上的阅江楼。面对川流不息的大江,有人呈上尹程创作的《秋水赋》给他看。他玩味一番,觉得尹程的文章虽对景生情,但言不契道。便决定自己另起炉灶重写一篇《秋水赋》,以纠正尹程的谬误。这位朱皇帝说干就干,不消半日,就像泥瓦匠砌墙似的砌出一篇赋来。朱元璋自我感觉良好,便让侍候的大臣们唱和。既毕,还在兴头儿的朱元璋,又在阅江楼设宴款待。席间,他拿着大酒杯要宋濂喝酒,宋濂谦卑推让说:“臣不胜酒力。”朱元璋哪不知道宋濂不会喝酒?但他就是想看看宋濂醉酒后是个什么样子,于是说道:“不会喝酒,畅饮一次又何妨?”宋濂再不敢推辞,于是被朱元璋连灌了三大杯,当时就醉倒在地不醒人事。在场的御医又是扎针灸,又是灌醒酒汤。宋濂几番呕吐才缓过劲儿。稍能动弹,便挣扎着给朱元璋磕头,诚惶诚恐说道:“臣狼狈造次,有污圣目,望皇上恕罪。”看着面前这位已经六十六岁的老臣局促不安的窘态,朱元璋只觉得心里头爽得很。老虎的乐趣不仅仅在于生吃绵羊,还在于戏弄。于是,下令笔墨伺候,写下了这首《醉学士诗》。其时,距刘伯温去世不过四个月。
   刘伯温未死之前,朱元璋警惕之心,搁在那位神机妙算的高人身上。刘老秀才咽了气儿,朱元璋便觉得眼前这位书呆子宋濂,也不可掉以轻心。
  
  宋濂为何改变了不当官的主张
  
   宋濂是金华潜溪人,后迁往浦江居住。他比刘基大一岁。在元朝没有出仕为官。元至正中期,就是刘伯温出任浙江学政之时,也有人举荐宋濂出任元朝翰林院编修。他以双亲大人年迈需要颐养为由,辞不赴任,并住进家乡的龙门山十余年。期间著书立说,收徒授课,声名播于遐迩。宋濂博闻强记,从少年时起就刻苦钻研上古典藉,先后求学于当时浙东闻名的大儒梦吉、吴策、柳贯、黄潜等门下。老师们都夸赞他是学问天才。
   1360年的旧历三月初一,在南京(当时叫建康)的明王府,朱元璋接见了“浙东四杰”。其时朱元璋在对陈友谅、张士诚、方国珍等几股军事势力的征战中,均处上风。虽然天下未定,朱元璋早已蓄下了问鼎帝座的雄心。所以,尽管战事频仍,他仍不忘网罗人才。刘伯温、宋濂、章溢、叶琛受到他的礼聘来到建康,这在当时被传为美谈。
   此次会见的浙东四杰,刘伯温、章溢与叶琛是第一次被朱元璋召见,而宋濂是第二次了。他第一次被朱元璋召见是1358年的腊月二十二日,这是朱元璋攻克婺州的第三天。这一天,朱元璋召聚当地的儒士代表十三人,商量开设郡学,并请叶仪与宋濂两人担任讲授《五经》的先生。但学校的校长与教务长这两个官职却另外委派。可见,当时朱元璋对宋濂还不怎么了解,并没有想到要重用他。
   稽诸历史,朱元璋大量招募文士进入他的幕府充任谘议顾问之职,是在他夺取婺州后开始的。其时,刘伯温、章溢与叶琛三人所在的处州尚在元军的控制中,刘伯温在青田老家写《郁离子》,章、叶二人尚在元朝守将舒穆噜伊逊的幕府之中。深受信任的明王府中书省郎中陶安不止一次向朱元璋推荐这四个人。所以,当处州被攻克后,朱元璋便请这四个人来到建安会面。
  这四个人都非等闲之辈。有一次,朱元璋问陶安:“这四个人和你相比怎么样?”陶安回答说:“若论出谋划策,臣不如刘基;论文才学问,臣不如宋濂;至于治理百姓的才能,臣又比不上章溢和叶琛。”听了这番话,朱元璋对浙东四杰便寄予了极高的期望。
   宋濂与刘基,都是大器晚成。他来到建康见朱元璋时,已经五十一岁。在人均寿命不到四十岁的元末之际,这已是标准的暮年了。五十岁前,宋濂无意出仕为官。辞掉元顺帝要他担任翰林侍讲的诏命,便是一个明证。但他这一次为何改变初衷呢?我想大概是以下三件事情对他的触动:
   第一件事,朱元璋打下婺州后,就下令禁酒,更不准酿酒。不久,他的爱将胡大海的儿子私自酿酒被人举报,朱元璋立即下令将胡公子逮捕并下令处死。这时,有人劝说朱元璋不要这样做,因为胡大海正在前线对元兵作战,若将他惟一的儿子杀掉,恐怕会让胡大海临阵倒戈。朱元璋说:“我宁肯胡大海背叛我,也决不允许有人破坏我的指令。”他毫不通融,将胡大海的独生子斩首示众。
   第二件事,婺州城中,有一个叫曾氏的女人,自称精通天文地理,对一些自然灾害和一些偶发的异常事乱加解释,蛊惑人心。婺州城中的人都很信她,认为曾氏是麻姑下凡。朱元璋听说后,派兵士将曾氏抓起来当众处死。
   第三件事,婺州城打下来的第三天,朱元璋就下令恢复郡学。因为兵荒马乱,郡学已经解散了好几年,朱元璋以极快的速度恢复教育,使久违的读书声又在婺州城中响起。
   第一件事证明了朱元璋的“言必信,行必果”;第二件事证明了他的“治难需用重典”的狠劲儿;第三件事证明了他的“重在教化”的贤君风范。目睹和经历了这三件事。宋濂这才下定决心投奔朱元璋。他同刘基一样,认准了朱元璋是个再造乾坤的真命天子。与其抗命落个身首异处的下场,倒不如跟着他做一点进贤修德的工作。
   说到浙东四杰,最著名还是刘基与宋濂两人。但是,这两人的性格、学问差异很大。《明史?宋濂传》中将两人作比较时,有如下评述:
  
   (两人)皆起东南,负重名。基雄迈有奇气,而濂自命儒者。基佐军中谋议,濂亦首用文学。受知恒侍左右,备顾问。
  
   这里的文学,不是今天的文学艺术,而是涵盖了文史哲诸方面的经邦济世的学问。
  帝王学的必读书是什么?
  
   据说朱元璋把四人召聚到明王府中,说的最动情的一句话是:“我为天下屈四先生。”须知说这话时,中国的皇帝还是元顺帝。他只是江南三大反元军事势力中的一支。但他俨然以皇帝的身份在说话了,四个人也都把他当皇帝。应该说,这一时期,是朱元璋与浙东四杰的政治蜜月期。在这个蜜月中,最为朱元璋所倚重的是刘伯温,其次才是宋濂。
   宋濂被授的第一个官职是儒学提举。这个官职倒是符合宋濂的身份,但宋濂并不到衙门管事,他只是挂这个职衔,主要的工作是“授太子经”,就是当朱元璋的大儿子家庭教师。第二年,江南儒学提举的头衔被免掉,改任史官,担负起记录朱元璋日常言行的“起居注”的工作。对宋濂来说,这不仅仅是一个职务的变化,而是他被朱元璋宠任的表现。既然要写“起居注”,就得天天不离皇帝左右。如果朱元璋没有对宋濂产生好感,怎么可能让他形影不离地陪伴自己呢?
   那么,宋濂究竟是怎样取得朱元璋的信任呢?
   有一天,一大早朱元璋就派人把宋濂找去,劈头劈脑就问他一句话:“帝王学,什么书最重要?”
   宋濂不假思索地回答:“《大学衍义》。”
   《大学衍义》这本书乃南宋真德秀所著。真德秀号西山,浦城人,22岁中进士,官至兵部尚书。是南宋著名的理学家,被学术界视为朱子思想最重要的秉承者。他所编撰的《大学衍义》四十三卷,是推行孔子《大学》的奥义,从格物致知、正心诚意、修身、齐家四个方面征引经训,参证史事,旁采先儒之论,大旨在于正君心、肃宫闱、抑权幸。宋濂对这本书十分推崇,认为是皇帝必读的第一本书。斯时,朱元璋一门心思想的是如何当皇帝。而历代帝王师这一角色,就是教人如何当皇帝。帝王师也必定是士林翘楚,胸藏韬略,学富五车,道德文章众望所归。在朱元璋眼中,宋濂就是这一类人物。所以,他才问宋濂这个问题。很显然,朱元璋对宋濂的回答不甚满意。也许他内心思忖:“读一本《大学衍义》就能当皇帝,天下读书人个个都读过这本书,岂不个个都能当皇帝?”宋濂看出朱元璋的心思,从容解释:“陛下能当皇帝,不是受命于天,而是因为深得天下民心。得民心者别无它途,惟在施仁政而已。《大学衍义》一书,将孔子之‘仁’阐发透彻。士子读此书,便懂得忠君孝悌,皇上读此书,便懂得教化风俗,淳育邦民。”
   朱元璋是何等灵醒之人,一听这话虽属平常,却深藏奥妙,当下点头称善。也就明白了“帝王学”的知识来路。书还是那些书,只不过不同的人读了有不同的开悟、不同的效果。譬如妇人生孩子,有的生出了帝王,有的生出了囚犯……
   也不必多说了,反正朱元璋同意了宋濂的观点,他当即决定将《大学衍义》全文抄录在勤政殿的两庑壁上。他听说宋濂的儿子宋燧书法不错,便下旨让宋燧抄写。父子同受恩眷,一时传为美谈。
  
  宋濂的洗脑工程
  
   时下,某一个执政团队或某一位领袖上台,都会建立自己的思想库,或者叫智库。其执事者,应该是思想家一类的角色。他们参予国家制度的建设和重大事情的决策,将学问转化为政治,可谓功不可没。明代的翰林院,便是为皇上执政服务的思想库。
   翰林院是各类社科人才的管理机构。人才都是从进士中选拔。凡选中的人,称为馆选。民间叫点翰林。被选中的人,清贵无比。是光宗耀祖的盛事。翰林院官职甚多,搞研究工作的,叫检讨;替皇上起草文件的,叫待诏;给皇上讲课的,叫侍讲……在这些官位上干得好的,升格为学士。学士也各种各样,有东阁大学士、文渊阁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文华殿大学士等等。有了学士的资格,才能充当皇上或者太子的老师。皇上的老师叫太师或者太傅;太子的老师叫太子太师或太子太傅。到了这个级别,就可称为天下的文坛领袖了。朱元璋一朝,似乎没有任命过太师与太傅。大概是没有任何一个人敢称是这位开国皇帝的老师。刘伯温与宋濂,都是朱元璋恭恭敬敬称过先生的人。国有疑难,朱元璋向这两个人请教甚多。但即便是这样,朱元璋也从来不肯把太师的头衔赏给他们。宋濂最高的头衔是太子太傅。这也是洪武朝中惟独的一个。宋濂当了十几年的太子太傅,他同时教两个人,一是朱元璋,二是太子朱标。
   宋濂的性格有点“迂”,或者说有点“倔”。他每次进讲或进言,都不看朱元璋脸色,而讲他认为应该讲的道理。有一次,朱元璋在端门口升座,把宋濂找来,要他讲《黄石公三略》。读过《汉书?张良传》的人,都知道黄石公这个神秘人物。正是他传了一部兵书给张良,使张良能够辅佐刘邦获得天下。朱元璋不止一次对人说:“基,吾之子房也。”他认为刘伯温就是他的张良。奇怪的是,关于黄石公的事,他不去请教刘伯温,却叫宋濂来回答。
   宋濂看出朱元璋一直对奇书秘籍感兴趣。这样下去,很容易走入旁门左道,不利于国家政治的健康发展。于是拱手答道:“尚书、二典三谟、帝王大经大法毕具,愿留意讲明之。”
   宋濂认为有利于社稷的正宗学问还是儒学,学不好儒学,便找不到治国的根本。还有一次,朱元璋就赏赐功臣一事征询宋濂意见,宋濂说:“得天下以人心为本,人心不固,虽金帛充室,将焉用之!”在宋濂看来,治国须以人为本。若要让人民安稳,前提还得以人心为本。“得民心者得天下”,讲的就是这个道理。
   以朱元璋刚愎自用的性格,能够在治国理念上听从宋濂的建议,实属不易。朱元璋特别迷信。他立国第二年,南京钟山上屡降甘露,有人说这是祥瑞,是真命天子上合天意下符民心的表现。朱元璋非常高兴,便命令群臣写《甘露赋》以颂其事。宋濂却一本正经地对朱元璋说:“受命不在于天,在于人。休符不在于祥,在于此仁。春秋书异不书祥,为是故也。”朱元璋被扫了兴头。于是请宋濂讲《春秋左氏传》。宋濂说:“春秋乃孔子褒善贬恶之书,苟能遵行,则赏罚适中,天下可定也。”
   大凡开国之君,起于行伍,屡经杀伐,嗜血成性。宋濂数年来始终如一向朱元璋讲述一个“仁”字,可谓是一个异常艰难的洗脑工程。政治家讲成功,思想家讲操守;政治家看效果,思想家看风气。这就是道统与政统的差别。
   好在朱元璋从自身计,从家天下计,他接受了宋濂“仁治”的思想。有一天,他带着大臣在西芜听完宋濂讲述《大学衍义》后,作了一个总结性的讲话,他说:
  
   自古圣哲之君,知天下之难保也,故远声色,去奢靡,以图天下之安。是以天命眷顾,久而不厌。后世中才之主,当天下无事,侈心纵欲,鲜克有终。到秦皇、汉武、好神仙以求长生,疲精劳神,卒无所得。若移此心以图治,天下安有不顺之理?以朕观之,人君如能清心寡欲,勤于政事,不作无益事以害有益。使百姓安田里,足衣食,熙熙??,天天快乐,此即神仙也。功业垂于简策,声名留于后世,此即长生不死也。夫恍惚之事难信;幽怪之事易惑,人君要谨慎所好,不入旁门。朕夙夜兢业,以图天下之安,岂敢游心于此?
  
   从这段话来看,宋濂长期的游说还是起到了作用。朱皇帝接受了仁治思想,而仁治的核心,就是以人为本。
  
  宋濂的君道与臣道
  
  研读历史不难发现,帝王师中学问好的人不在少数,而算得上思想家的人,却少之又少。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正统思想,这个不可能随便改变。思想一乱,社会的困惑必然增多,这是统治者不愿看到的局面。所以,皇帝挑选老师,首要的标准是学问好而不是思想新。思想家多好标新立异,很容易被人斥为异端邪说。明代可以称为思想家的两个人,一个是王阳明,一个是李贽。两个人都当过官,但都屡受排挤。所以说,让思想家生活在道统中是可以的,若让其进入统治阶层,则两败俱伤,思想家的下场会更悲惨。
   朱元璋欣赏的宋濂,若定其学术身份,他决不是思想家,却是优秀的学问家。这么说,并不是讥刺他没有思想,而是说他在思想上倾向保守。他是朱熹理学思想的继承者。因为他的原因,朱熹学说成为明朝自始至终坚持的正统思想。他毕生致力于儒学,重在阐发而不是拓展。但是,在他的阐发中,我们还是可以看到他独到的见解。
   他有一篇文章《读宋徽宗本记》,其中有这样一段:
  
   徽宗爰自端邸入正宸极,呼吸雷风,舒惨旧?,赫然有为,闻于天下。于是叙?正人,宏开言路,意?时雍之治,以?祖宗之旧。曾未旋踵,卒改所图,委政奸回,托国阉竖。鼎轴非据,节钺妄加。狐狸嗥于阙庭,鬼蜮潜于宫掖。置编类之局,树党人之碑。倡言绍述,挤陷忠良。虐焰炎炎,炙手可热。百僚侧足,四国寒心……
  
   分析历代帝王的兴亡得失,给当下皇帝以警示,是帝王师最为重要的责任。宋徽宗好声色犬马,结果导致忠奸不分、黑白颠倒。宋濂讲述这段历史,是为了增强朝廷统治者的忧患意识与励精图治的精神。
   剖析君道,他亦不忘研判臣道。对白居易的《长恨歌》,他有一个全新的解读:
   乐天谪居江州,闻商妇琵琶,掩泪悲叹,可谓不善处患难矣。然其词之传,读者尤怆然,况闻其事者乎……余戏作一诗,止之于礼义,亦古诗人之遗言欤,其辞曰:
  佳人薄命纷无数,岂独浔阳老商妇。
  青衫司马太多情,一曲琵琶泪如雨。
  此身已失将怨谁?世间哀乐常相随……
  (题李易安所书《琵琶行》后)
  
  相信世上人读《长恨歌》,觉得值得吟咏的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这两句。但宋濂却认为白居易“不善处患难”,和一个早就失身的风尘老妇搅在一起悲悲戚戚,怎么说也是件掉身价儿的事。何况白居易是得罪了皇帝而遭贬的,这么发牢骚,更是不懂“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古人云:“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白居易若给朱元璋当臣子,写这首《长恨歌》,不遭杀身之祸那才怪呢?
   关于所谓民间高人依附权贵屡屡乱政,宋濂亦相当痛恨。在《说玄凝子》一文的结尾,他写道:
  
  先王之世,以左道惑众者,必拘杀于司寇。有旨哉,必有旨哉!
  
   孔夫子痛恨“怪力乱神”,宋濂亦如是。所谓清明政治,就是不允许旁门左道者进入庙堂。
   宋濂独尊儒学,但他并不呆板。在《本儒解》一文中,他说:
  
   儒者非一也,世之人不察也。有游侠之儒,有文史之儒,有智数之儒,有章句之儒,有事功之儒,有道德之儒……
  
  把儒学分为七种,这么说,天下一多半的学问,都属于儒家了。
  
  朱元璋称宋濂为贤人
  
   大约是洪武六年,也就是刘基遭胡惟庸的陷害,从家乡回到南京闲居一年多之后,朱元璋加紧了对大臣的控制。有一天早朝时,他让宋濂出列,当着众位大臣的面,他问宋濂昨夜做什么?宋濂回答说在家请朋友吃饭。朱元璋又问请的何人?吃些什么菜?喝的什么酒?什么时间散席?宋濂一一回答。
   一番盘问之后,朱元璋笑道:“宋濂说的都是真话,卿不欺朕。”
   朱元璋如此说,乃是因为他派出的监视宋濂的密探已经将宋濂昨夜的行踪作了禀报。朱元璋利用早朝的机会发问,动机有二:一是检验宋濂是否忠诚;二是借此机会威慑其他的大臣。设想一下,如果宋濂说了假话。他的后果将会怎样?轻者贬谪,重者杀头。在他之前,已有不少大臣掉了脑袋,刘基监视居住,已是惶惶不可终日。
   开国之后,最受朱元璋信任的两个人,武有徐达,文有宋濂。但就是这样两个人,依然经常受到朱元璋的监视和敲打。
   宋濂自1360年投奔朱元璋之后,一直呆在朱元璋身边“备顾问之职”,只是在1367年因父亲去世回家守丧三年。洪武二年即1370年还朝,被朱元璋任命为编纂元史的总裁官。书成后,升为翰林院学士。
   但是,当上翰林院学士后,宋濂也有两次贬官的经历。
   第一次是洪武三年,因为有一次早朝迟到,被朱元璋训斥,降为编修。第二年,又因为没有及时就考祀孔子的礼仪向朱元璋上奏,再次贬谪为安远知县。用今天的官职作比较,等于是从正部级干部一贬为厅级,二贬为处级。由此可见,朱元璋对人苛严,再信任的人,只要犯下一点点过错,也必严惩。
   一来是宋濂的天性使然,二来他深谙“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因此成为朱元璋的禁臣之后,宋濂谨小慎微到了极致。他每日到禁城上班,散班时,绝不带走一张纸片。朱元璋分封有功之臣,何者为王,何者为侯,什么人可当什么官,惟独只找宋濂一个人商量。那段时间,朱元璋与宋濂同宿大本堂,讨论通宵达旦。直到结果宣布之前,外人无从猜测。因此,宋濂知道的朝廷的机密最多,参予决策也最多。《明史?宋濂传》说到这一段,只有一句话:“濂力据汉唐故实,量其中而奏之。”但究竟采用了哪些汉唐故实,又如何“量其中”,则语焉不祥。个中秘密,只有朱元璋与宋濂两人知道。两人一死,就谁也不知道了。
   宋濂既居密笏之地,又是近侍重臣,很多人便想与他套近乎。但他和任何人都不表现出特别亲热。有人登门造访,千方百计想从他嘴中探得一点朱皇帝的口风,他都笑而不答。但他也从不会利用与朱元璋的关系而臧否人事。有一个叫茹太素的大臣,给朱元璋上了一份“万言书”,指斥时政,将朱元璋激怒而被打入诏狱。廷议时,宋濂不顾朱元璋的反感,为茹太素讲了一番好话。朱元璋一反苛严常态,当着众位大臣的面,发了一通感慨:“朕闻太上为圣,其次为贤、为君子。宋景濂事朕十九年,未尝有一言之伪,诮一人之短,始终无二。非只君子,抑可谓贤矣。”
   朱元璋称宋濂为贤人,此前,称刘伯温为“吾之子房”,对这两个人,他可谓赞赏有加。但是,朱元璋这种感情的热度,究竟能保持多久呢?
  
  让人动容的君臣惜别
  
  就在朱元璋称赞宋濂后不久,即洪武十年(1377)的正月,朱元璋同意宋濂退休回乡的请求。这一年,宋濂六十八岁。早在几年前,宋濂就以年事已高为理由,多次请求退休。朱元璋一直不肯答应。后来看到宋濂确实老迈,才终于答应。
  应该说,在洪武九年的腊月,朱元璋就作出了让宋濂退休的决定,但拖延不宣布,是想留宋濂在京城过一个春节。过完年,在正月初六这一天,朱元璋将宋濂召进宫中,宣布了准予退休的决定。尔后问:“爱卿今年多大年纪?”宋濂回答说:“六十八岁了。”朱元璋吩咐内侍搬上早已准备好了的一套《御制文集》和几匹绮帛,对宋濂说:“你把这些绮帛保存三十二年,到时候可做百岁衣。”宋濂听了非常感动,伏地哽咽感谢。朱元璋也很动情,走下御座上前扶起宋濂,嘱咐道:“你回家要多多保重身体,每年最少得进京入朝一次,咱君臣也好叙叙旧、拉拉家常。”
  这一个君臣依依惜别场面,在场的大臣看了无不动容。宋濂本人更是感慨万分。六天以后,在离开南京返回浦江的船上,宋濂写了一篇《致政谢恩表》:
  
  翰林学士承旨,嘉议大夫、知制诰、兼修国史、兼太子赞善大夫臣宋濂,诚欢诚忭,稽首顿首上言:
   臣闻生世而逢真主,仕宦而归故乡,此人臣至荣而愿者也。臣本一介书生,粗读经史,在前朝时虽屡入科场,却不能沾分寸之禄,甘终老于山林。今幸遭逢圣主,定鼎建业,特?省臣遣使者致币,起臣于金华山中,俾典儒台,继升右史,侍经东宫,供奉翰苑。去岁钦蒙特除承旨,为文章之首臣。而次子燧擢中书舍人,长孙慎殿廷序班,一门三世,俱被思荣。近者又荷追封祖父,亲御翰墨,宠以雄文,灿然奎壁之光,照耀霄汉。且怜臣年老,令致政还乡,又有冠服、文绮、宝楮之赐。鸿泽滂沛,不一而足,其高如天,其厚如地;其照临如日月,非笔墨能尽述。
  臣诚欢诚忭,稽首顿首。钦惟皇帝陛下以布衣混一四海如汉高祖,以仁义化被万方过唐太宗。宵衣旰食,孜孜图治。欲使天下苍生无一夫不被其泽。虽以臣之愚陋,无尺寸之功,亦蒙宠遇如此之至,铭心镂骨,誓不敢忘。自度无以效犬马之诚,惟朝夕焚香,上祝千万岁寿,并以忠勤教育子孙,俾世世勿忘陛下深仁厚德而已。臣无任瞻天仰圣激切屏营之至,谨奉表称谢以闻。
  臣濂诚欢诚忭,稽首顿首谨言。洪武十年二月十二日,翰林学士承旨、嘉议大夫、知制诰、兼修国史、兼太子赞善大夫臣宋濂谨上表。
  
  之所以全录这篇文章,是想让读者了解此时此刻宋濂的心情。文章中从三个方面表现了宋濂的良苦用心:第一,宋濂的大部份文章,都用词古奥,但这篇文章却明白如话。皆因朱元璋是大老粗,不喜欢别人给他的奏章中咬文嚼字,茹太素就是因为在上疏中敷设词藻、用典太盛,而遭到朱元璋的严惩。作为帝王师的宋濂,焉能不知道学生米桶的深浅?故放下身段,写了一篇“准白话文”;第二,文章中三次重复“臣诚欢诚忭,稽首顿首”,通过语无伦次来表达自己的感激涕零。天下文臣之首,真正懂得什么叫“大智若愚”;第三,反复强调朱元璋对他的知遇之恩,并发誓子子孙孙世世图报。但是,宋濂万万想不到,这篇文章竟一语成谶,宋濂晚年的悲剧,就出在子孙身上。
  
  宋濂为何成了死囚?
  
   洪武十三年(1380)年,明王朝发生了几件大事:
   1、正月初六,丞相胡惟庸以图谋造反的名义,被朱元璋下令处死。朝廷开始清理胡惟庸党,受到牵连的官员有一万五千多人。
   2、正月十一日,朱元璋在南郊祭告天地后,宣布废除中书省的建置。中书省是宰相衙门。从此,终明一朝,再没有宰相之设。皇帝直接管理六部。这体制有点像今天的美国,是总统负责制。
  3、二月十一日,朱元璋让他的第四个儿子朱棣到北平就藩,朱棣被封为燕王,王府设在北平。
  4、五月二十日,朱元璋命令翰林院儒臣编辑历代诸王、大臣、宦官中违法叛逆的共计二百一十二人的劣迹,编成《臣戒录》一书,颁发给朝廷内外各级官员,要他们以此为警戒。
  5、十月二十一日,退休在浦江老家怡养天年的宋濂被押送到南京,送进诏狱拘禁。
   曾是朱元璋最为宠信的天下文臣之首,为何变成了阶下囚呢?这一突来的变故起因在宋濂的长孙宋慎身上。关于此,《明通?》上只记载了一句:“慎坐胡惟庸党被诬,与濂季子?俱下狱死。”此处称?为季子,即为小儿子。而《明史?宋濂传》中又说:“仲子?最知名,字伯珩,善诗,尤工书法。”宋濂在《致政谢恩表》中又道:“次子燧擢中书舍人。”三处记载不一。若以宋濂之说为准,则次子宋燧与季子宋?并非一人。被朱元璋杀掉的应是季子宋?而非诗人书法家宋燧。
   《明通?》与《明史》均记载清楚,言“坐胡惟庸党被诬。”既然是被诬,就是冤假错案。胡惟庸党一万五千余人,其中被诬的恐怕不在少数。朱元璋拿胡惟庸说事儿,借机排除异己,整肃官场。整个洪武十三年,京城一直陷在恐怖气氛中。多少大臣“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落”。可谓人人自危、惶惶不可终日。凡逮进大狱的,不死也得脱层皮。由于宋慎,他的叔父宋?也受到牵连,叔侄二人双双杖杀于狱中。朱元璋还嫌不解气,又把宋濂抓了起来。
   既有今日,何必当初。朝中大臣都记得,洪武九年六月十九日发生的一件事。
   那一天,六十七岁高龄的宋濂被朱元璋任命为学士承旨,这是文官中最高的职衔。几天后,又任命宋?为中书舍人,宋慎为仪礼序班。祖孙三代,均成为御前近臣,真可谓有明一代最为显赫的“文官第一家庭”。任命官职的那一天,朱元璋笑着对宋濂说:“爱卿为朕教育太子、诸王,朕也教育爱卿的子孙。”
   这话说了不过三年,朱元璋就亲手将宋濂的爱子爱孙送上了断头台。而且,他也对宋濂下达了执行死刑的命令。
   听说要处死宋濂,第一个反对的是朱元璋的太子朱标。他找父皇求情,希望能赦免宋濂。任凭朱标怎么流泪,甚至以死相抗,朱元璋不为所动。消息传到了朱元璋原配夫人马皇后的耳朵里。她连忙在朱元璋面前进谏:“平常百姓人家,为孩子请一个先生执教,还要按照礼教善始善终,何况是天子家里。宋先生住在浦江老家,怎么知道孙子在京城的事。还望皇上保全宋先生的性命。”朱元璋仍不为所动。正好那天马皇后侍候朱元璋饮食。两人吃饭时,马皇后既不陪酒,也不吃肉。朱元璋问马皇后为何什么都不吃。马皇后恻然说道:“我吃斋是为了替宋先生积德修福呢。”听了这句话,朱元璋放下筷子,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下达命令赦免宋濂死罪,让他全家离开浦江,迁往偏远的四川茂州安置。
   第二天,宋濂从死牢中放出,在锦衣卫的押解下回到浦江。带着余下的家人,以待罪之身,凄凄惶惶地踏上前往茂州的道路。
   一年后,七十二岁高龄的宋濂,死在迁谪的中途夔州。
   对于突遭的横祸,宋濂始终不置一词。晚年的刘伯温,身陷困厄,还时时借景生情发点牢骚。宋濂却甘愿做哑巴,洋洋四巨册的《宋濂全集》,找不到只言片语述说此事。哪怕连隐喻、暗示都没有。他讥刺白居易不懂臣道,所以借老妓女的沦落以自况。没想到,他的下场比白居易更惨,但他修炼到家,坚决奉行逆来顺受的策略。
   看了刘伯温的下场,可以流泪。看了宋濂的下场,却是泪也流不出来了。
  
  是谁污了残书
  
   检视宋濂的一生,他最快乐的时光,应该是他五十岁出仕之前,在故乡收徒授课的那段光阴。孤灯之下,砥砺学问,山中岁月,书本娱心。他写过一首《长白山居图》:
  
  满地风云称隐居,燕泥污我读残书。
  五更风急鸟声散,时有隔花来卖鱼。
  
   何等适意,又何等悠闲。我看,污了宋濂残书的,不应该是燕泥,而是朱元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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