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这个设计所，赫亮属于最高高在上的技术新贵，他年轻帅气，本科毕业于名校，研究生的导师是业内顶级权威。大师的弟子相当于入行的通行证，赫亮工作不久，就拿下了极难考的国家行业资质证，又给所里接了几个设计大单，作品让客户很满意。他的父亲也是行内口碑极好的设计师。
好家境，好工作，好身份，好年龄，赫亮活得自我放松，在单位，他是大腕，连主任都让他几分，谁让人家能给设计所带来客户呢？
对所里那些来实习的小伙子小丫头们，他总是摆出大哥大的架势，说话都是吩咐的口气。和他的一帮哥们每天下班了如果没有加班赶活的事准约着出去吃饭喝茶运动。
唉，谁让人家有大把的青春又多金呢？赫亮人称小赫哥，圈里很多女孩的梦中白马王子，他表面不拒，但从未对谁真动情动心。他说，青春就是用来享受的，我享受青春，期待生命的爱情。
这天，赫亮和哥们在酒吧要了个单间喝酒，就听见隔壁有女声怯怯地回绝：不好意思先生，我不会喝酒，我们是正规酒吧，只服务，不陪酒。
一个粗鲁的声音嘎嘎大笑：算了吧，小妞，你陪哥喝一杯，哥就再要两瓶拉菲，你不就有业绩有提成了吗？
女声依旧不卑不亢：谢谢先生，可我真的不能喝酒――
男声恼羞成怒：嘿，给我玩艮的阿……
赫亮怒气上来：真给男人丢脸！
他抓起酒杯大喝一口，又洒点在手上，走到隔壁门前一步踉跄踏了进去，嘴里还喊着“大哥”，里面人一愣，往外撵他：谁是你大哥？出去！他一把揪住被他们围着的女孩怒声骂道：让你端个果盘来，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影！不想干了？
小姑娘一愣赶快道歉：对不起先生我给忘了，这就给您端过去。
两人先后出门，赫亮低声说句：还不快走！换个男服务生来。
谢谢！谢谢！ 小姑娘一个劲道谢，赫亮没仔细看她，只记得一双特别大的清纯的眼睛，还有娇小模糊的身影。
2
赫亮一直都要求所里给他配个助理，他真的太忙了，很多日常的工作需要有助手帮他打理。
一天中午，赫亮正对着电脑打盹，就听有人轻轻敲电脑桌“喂，赫大师，醒醒”，他睁眼一看是主任，身旁还站着一个穿红衣服的小姑娘，“哎，这是所里新来的实习生李乡乡，和你一个专业一个老师，你不总吵着说没个助理吗？以后内务要好点啊。走了。”
小李怯生生地叫了声：“赫老师，我第一次实习，什么也不懂，请您多指教。”
她给赫亮鞠了一躬，那双清亮亮的大眼睛直直看着赫亮：我开始干活了！主任说，先帮您整理内务。
赫亮把手一摆：除了我的桌子，尽管整理吧，记住，我的桌上，一个纸片也不能碰！还有我的电脑，不准看不能碰！
是，知道了。
小姑娘一阵风似的刮走了，片刻，一股浓郁的咖啡味冲进赫亮的鼻子里，“赫老师，您柜子里有盒没开包的咖啡，我给您冲了杯提提神 。”
赫亮想起来，是哥们出国给自己带回来的一盒卡布基诺，别说，还真挺是味，一口下去，苦中有甘，顺滑香腻。这口咖啡，让他神清气爽，脸上表情也柔和了点，再看看办公室，也就一会工夫，立刻变了个样，每个东西都找到自己最适合的位置，妥妥帖帖 ，哪哪都很顺眼。他点点头：不错，还行，以后就这个标准。还有，你也冲杯咖啡喝吧。味道还不错。
谢谢，我不会喝，喝不惯！
小姑娘声音突然有些耳熟，赫亮睁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前这个直视自己的小师妹和酒吧里穿荷叶边围裙不敢抬眼的服务生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他心里暗笑自己，嘴上说：跟我实习，只有一条，让干什么干什么，不能多干，更不能抢着干，这儿不是工地，不比劳动量，比的是技巧。还有我可能经常加班，赶活时没有休息日，行，就留下，干不了，跟别人去。
“放心吧赫老师，我都知道，您脾气不大好，导师说过。”
看赫亮皱眉，小李吐了吐舌头：呀，说错了，导师说，您是才子型的，最专注设计，只要能学到本事，别的无所谓，天天给脸子，天天贪黑起早都没事！
3
李乡乡来了后，赫亮一点点感到里里外外的变化。原来，他的办公室乱得没法说，没有人敢给他收拾，只有他自己能到处翻出需要的东西。李乡乡一点点“蚕食”着他的乱地，终于有一天，所有的东西都编号、归档、排列整齐，办公室好像大了许多，整齐清爽，空气里飘着淡淡的咖啡味混合着女孩子特有的淡香，赫亮的脾气不知不觉少了火爆，不像从前动辄发火训人。
每早，乡乡先送上杯咖啡，然后站在身旁，按计划提醒赫亮工作日程，接受他新的指令。不过有一天，赫亮恍然大悟一样愤愤地说：李乡乡，咱俩谁领导谁呀？我怎么突然发现每天都是你告诉我干什么呢？真是乾坤颠倒！
大伙都笑了，有人就说：刚觉出来呀？
李乡乡忍着笑说：赫老师，我这都是根据您的指示，只不过是重新组合了一下工作顺序，谁不知道您是设计室的天棚阿――指着您罩着我们呢！
这话说得赫亮心里舒舒服服的。
其实，他哪知道，未必所有人都这样想。设计室有两个本地的设计师，早就不忿赫亮的做派，巴不得他出点糗。
机会来了，在一次所里的设计任务讨论细节时，委托方讲了几句当地方言，他们也用方言回话。赫亮是个有脾气但没心计的人，没注意他们的说话，光顾着在设计草图上画来画去。
几天后，正式讲设计方案了，赫亮按对方要求展示自己的设计和思路，对方突然提出两个主体设计外的细节设想，赫亮一时有些茫然，显然，他对此毫无准备，所里那两个设计师狡黠地对望了一下，那神情说：你也有张口结舌的时候啊？
“是这样的，这个细节设计赫老师是交给我做的，”李乡乡不慌不忙站起来，打开手提，接到大屏显上，“大家请看，这处我们想采用国际最通用的环保节能的建材做出……”
李乡乡口齿伶俐，娓娓道来，她的效果图在赫亮的基础上更见细节功力，她设计中的女性细腻感铺陈着赫亮的现代大气，相辅相成，让对方十分满意，也很痛快地签了合同。
赫亮眼神复杂地看了李乡乡一眼，李乡乡做了个鬼脸。赫亮突然觉得这小丫头不简单呐，那效果图，和当年自己比，不差多少。
晚上，所里吃饭――这是规矩，每签一单，大家小酌庆祝。
赫亮心里不爽，连喝几杯，有些醉意，李乡乡兴高采烈和几个小伙子石头剪子布喝饮料，他凑过去把乡乡拽过来：小丫头，不是说我的电脑不能看不能碰吗？怎么把我的设计图都复制了？
不是，我懂当地话，我发现他们那天用方言提出两个细节要求，也不知道您听没听清，又不敢问您。准备自己做点预案以防万一。正好有天您赶着出去会友，把U盘落在电脑上，我就偷偷考了份，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以后别一口一个您，叫得我看你们跟下一代似的，以后叫小赫哥！
是，赫老师，以后就叫您小赫哥。
来，跟小赫哥喝一杯！
谢谢老师，可我真的不会喝酒。
赫亮突然脑中电光一闪：你，真是那个酒吧服务生？！
李乡乡也大睁双眼：您，那个仗义大侠？！
这天晚上，两人都喝高了，都是被人搀回家的。
4
自此，两人心里就亲近了些。后来，赫亮陆续知道，李乡乡家境很好，父亲和继母恨不得捧在手心里，这丫头特有主意，考大学选专业到酒吧打工都是自己做主的，而且她上了大学就从家里搬出自己租房子，自己挣生活费，学费给父亲打借条。
赫亮和哥们去过一次她的住处，小一居收拾得清清爽爽，橱柜垂着披拂的吊花，窗台居然还有大盆盛开的杜鹃，感觉得到这是个有情调的乐观的勤快的女人，而这，对现在女孩来说，就太少了。
大家说，凭她家条件，出国、嫁人，哪条都不差，可这丫头，就爱干设计，起早贪黑熬得小脸都憔悴了，设计师是个苦差，能坚持下来的女生不多。
李乡乡的小身板仿佛抗磕打，男孩有时加夜班都哼哼唧唧的，可她第二天照样精精神神，黑着眼圈。谁再支使她干这干那，赫亮常常发声了：自己没长手啊，乡乡，不伺候他们，你是我的助理。
呦，赫哥，学会怜“乡”惜玉了？
赫亮脸一红：咱是绅士，风度，知道不？
周五的晚上，赫亮准备约着乡乡还有小兄弟们出去，乡乡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里面传来一个稚嫩的童声：乡妈妈，我想你了！
赫亮的脸一下撂下来。
乡乡瞟了一眼他，笑呵呵地对着手机说：小宝，乡妈妈也想你了，明天去看你，想吃什么呀？
乡乡走了半天了，赫亮还在那发呆，终于有个哥们走过去：大哥，大脑进水了？忘了上次乡乡说她当志愿者，经常上孤儿院当“周日妈妈”？！
赫亮一拍脑袋：真进水了。他一跃而起。
大哥，干啥去呀？他们憋着笑问。
干啥？爱情来敲门！
赫亮头也不回冲出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