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 乡 深宅幽暗 一个孩子躺在阴凉的竹匾里 睡得像一碗凉茶 木头发出细密的沉香 一个大手大脚的中年妇女
准备去地里锄草
边走边咬着黄瓜 脸上
留着茄子般的光芒
一个山羊胡子的老头
从茶馆里出来
颤巍巍地经过一间空房子
腰门晃动，仿佛老情人在咳嗽
水光在廊棚底下晃动
一条打盹的小鱼
梦中游进了瓦楞深处
初 雪
祖母去世后，我们搬进新房，
没有粉刷的红砖房，
如同一枚红草霉。
接着进入十二月，
阴郁的玻璃日夜颤抖，
我躲在被窝里，像田鼠在洞穴里
抱着自己寒冷的双脚。
一个下午，我睁开眼睛，
屋里没有人，抽屉半开，
天蓝的座钟咔嚓响动。
我第一次看到雪，
雪加速着我睡眠。
傍晚，看到雪地里的脚印，
黑瓜子一般瘦小。
我以为祖母曾经来过，
像往常一样摸过我熟睡的额头。
消 失
那一年夏天的后半部分，
豆荚在空旷的坡地里爆响。
后来，下了几场雨，每场雨里，
都有人死去。
葬礼上，天空阴郁，
散发河蚌的光芒，
铺着陈年稻草的村庄，
像含水的海绵。
村子最东面的那一家人，
就是那样消失的。
村子里的那条大路，
就是那年被遗弃的。
秋 歌
秋天来了
天空明亮
道路干干净净
像是晚餐前的手掌
羊群散落在草地上
仿佛星星钉在古老的星空上
它们低头吃草
或者怀揣往事
沿着任何一条道路
你都可以来到我们家
空空的竹椅上 栖息着
最后一缕阳光
每年的这个时候
祖母都会和秋风一起回来
她在房子外面旋转
咳嗽的声音 依然是那么地轻
秋天来了
夜晚会来得更快
漆黑的夜色里
群山比往日更加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