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上的麻雀 寒冷中觅食的麻雀 三三两两 把灰突突的心情 点缀在洁白的雪地上 像白纸上洒落的几滴墨
这几滴跳动的墨
逼着冬天，说出什么是黑
什么是白
掌心里的雪花
这些白花，比一种羞涩
消褪得还快
掌心里，只留下一滴清泪
与我对望
我感激一朵雪花
在没有风的教唆时
并不躲闪我的手掌
它轻轻落下，敛翅
来验证我掌心的热度
在雪天里，我喜欢伸出手掌
去迎接自天而降的雪花
那瞬间的一凉，或一热
让我想起那些隐蔽起来的水
在一双眼睛里，是怎样虔诚地等待
另一双温情的目光
风雨中
在风雨中行走的人
用心里的干柴
喂养着一团旺盛的火
风将那把摇曳的红雨伞
吹动成了，一堆
浇不灭的火焰
风雨里，我不再寻找
天空中
任何一处晴朗的漏洞
两座楼
小区里有两座很近的楼
近到，用两根目光的竹竿
就能挑起对面阳台上的衣服
我和对面阳台上的女子
经常微笑着见面
也经常友好地点点头
她每次穿着宽松的好心情
晾晒起花花绿绿的日子
而我，都会准时摊开
一本书中的阳光
有一次在楼下超市
我仿佛碰上了那位阳台女子
她也用一愣神儿的表情
碰了碰我犹豫的目光
但我们面对着柴米油盐
谁也不敢确认
对面走来的，就是自己
很近很近的邻居
石 羊
一头石羊卧在小店的门前
羊汤馆的生意很红火
滴着鲜血的羊皮挂在石羊的头上
店主人杀过无数只山羊
无论白羊黑羊老羊小羊
都躲不过那把利益的刀刃
惟有石羊安然无恙
看着自己的同胞，一个个倒下
石羊是小店的功臣
无论被杀的羊们
发出怎样惨不忍闻的呼救声
石羊的心，都能做到
一动不动
冰窗花
梦是一棵洁白的树
在窗玻璃上一夜间长高
它枝叶茂密，每一根骨骼
都如玉般晶莹剔透
欣赏一个梦
还要保持足够的距离
像某种情感
只有冷静的目光才能看清
我用手指抚摸一下这个梦
一个亲热的举动
便留下一个漏洞
和一行长长的泪
一张旧报纸
一张包五香粉的旧报纸
让我重温了那个多味的年代
日子很寡淡，世界却比辣椒还红
许多不适应这种日子的人
都被呛得偷偷抹眼泪
报纸的一角被颠倒着拿在手里
把五香粉撒进缺少滋味的生活
这样的调剂方式
是许多人都习惯用的做法
当我重读这些发黄的旧新闻时
有许多双眼睛在背后看我
仿佛我的后背上也贴有一张旧报纸
正在把我和今天的生活
也包裹成五香粉样子
一场雪
一场雪下到了黄昏
把天都下黑了
还在下
看样子，雪，今晚还要加个夜班
继续下，把所有窗子里的灯光
也统统扑灭
一场雪，把天空下得一贫如洗
直到，只剩下了
一张
简单的蓝
南山有一片坟头
这些人都走了
他们把饭碗扣过来
在南山坡上
做一场最持久的绝食
他们不热衷于集合
也不愿重复述说
那些别人根本听不见的话
在南山，找一片树林，静坐
没有什么不好
再也不会有人像赶羊群一样
撵他们离开这片草地了
在这里，他们终于又可以
用最响亮的沉默
呐喊最低微的心声
天 空
我担心，在这样的天空飞行
鸟的翅膀，会沾满一层厚厚的尘土
一旦遇到雨，沉重的羽毛
会不会在奋飞的途中突然下坠
窗框里灰暗的天空
到处密布着泪珠一样的泥痕
逃亡的雨滴，只留下
一片混乱的脚印
的确，春天已到了窗外
我真的该推开窗户
看一看散步的云朵，或擦一擦
让眼睛迷惑不解的玻璃
梦里梦外
在梦里
我精心挖下一口小小的陷阱
得意地笑了
想象
你迈着高傲的脚步
怎样走向我
醒来
一翻身
却不小心掉进了
自己的圈套
两滴墨
一滴墨，落在宣纸上
渐渐洇开……生出茸茸的羽毛
朱笔，只须轻轻一挑
就能唤出
鸟儿清脆的叫声
另一滴墨，在鸟儿的脚下
沉默成了
石头
与鸟对视
鸟，从不用两只眼睛
同时注视我的心情――
它一只眼看我时，另一只
却爱着另一片蓝天
我的心情由复杂变得简单
对鸟，我已能理解
它一只眼看我时的苦衷
【作者简介】
宁明，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作家协会签约作家，辽宁新诗学会副会长。出版诗集18部。被评为首届中国十佳军旅诗人，获第四届全国冰心散文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