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这道难题 有的人把它看作一道方程式 有的人把它当成一头笨驴 你越吆喝，它越跟你拧脖子 对朱老四来说 生活是一道加法算术题
朱老四只是我在路上随便遇到的
一个农民
秃头，驼背，靠卖面包为生
每天天没亮。挑着箩筐穿梭在
秧田与秧田之间的泥埂上
对虾一样一拱一拱的
朱老四靠简单的加法攒钱：
“一个面包赚一毛五，
一天卖一百个能赚十五块”
直到有一天，他拿回一张百元假钞
心疼得要命，一个星期的辛苦泡汤了
他掰着指头算了又算：
“一个星期加一天等于零”
我敢肯定朱老四这时不暴跳，不骂人
朱老四只是一个农民。习惯了扛着
他沉默了一会儿
继续陷进日复一日地劳作、生病
和自得其乐
两天前，朱老四揣着四百多块钱
去县城买面粉
结果又让小偷掏走了
这次他掰着指头算了好几天：
“一个月加一天等于零”
在朱老四的算术题里
偶尔会摆进他婆娘
那是黄昏时分
他挑着空箩筐一颠一颠地回家
那个麻脸、缺耳朵的婆娘站在檐角的
阴影里喊他吃饭
他心里突然腾起一股劲： “生活呀
一辈子加一辈子，还真不等于零”
在低处
有一朵桃花开了 一树桃花
接二连三地 开了
有一个农民挑着担子 走进暮色
第二天凌晨还会准时出门
一滴檐雨落进我的领口
把漏雨的滴答声保留在我的体内
有一些梦想即将远行 一些机器
正和时间赛跑
卖粗力流粗汗骂粗话的外地民工蹲在
临时搭建的塑料棚内刷牙
背上背着竹篓竹篓里放着婴儿的贵州妇女
穿行在大街小巷 因为土地太硬
无法扎根 他们注定还要迁徙
有一个青年还没出生就在母腹中喑哑
一个少年消失在放学的路上
大雨冲洗着血迹少年最后的叫喊
像落叶的锋芒割伤空气
横阳江畔 众鸟高飞人类匍匐
幸福掠过 悲伤也掠过
同时降临的还有山后一些坟茔的安静
它们蛰伏在深处
将一生的命运和光芒秘密埋藏
蚂蚁搬家
春天已经从横阳江的南岸来到了北岸
在大门街，一些蚂蚁开始搬家
它们叼着菜叶、细草
抬着昆虫的尸体
喊着“一二一”
昨天我在政法桥的栏杆下
也看见几支这样的队伍
它们肯定不是本地的
租住的房子期满了
它们一般要在半天里找好住处
谈下价钱，并完成迁徙
然后心疼一下损失的工钱
它们会不会在干活的间歇想起老家
老家那边牵肠挂肚的亲情
这些蚂蚁，这座城镇里的另类民工
受伤了自己给自己包扎
生病了自己给自己打针
现在它们搬家，遇到斜坡就向上爬
撞到水洼就绕着走
一阵东风拐过街角
踩倒了其中的两只
它们迅速扶正身子，回到队伍中
缝
夜幕早早降下来。她们伏案工作
她们要把白天里洗衣做饭、送孩子上学的
时间补回来
和平路尽头的一大片拆迁屋内
昏黄的灯光溢出来，洒在寂静的马路上
如果你恰巧是小镇上为数不多的失眠者
你会听到针脚爬行的声音
多像青虫在啃噬菜叶
她们冻红的手指需要棉被的关心
她们中的一个
每小时缝150条编织袋，每条5分钱
另一个稍慢一些，每小时缝130条
她们手法熟练，技艺非凡
知道什么样的姿势最省时
最省力。她们日复一日地缝
用双手，挣来了生活的底气
也把年华缝了进去，缝一截少一截
她们的脚步有时是小镇的脚步
她们咳嗽，小镇就弯下腰来
当她们累了，趴在缝纫机上瞌睡
孩子们还没醒来
――屋外的甲壳虫，屋角的蟑螂
请你们去认领她们，带她们
走出黑暗的困扰，走向宽阔明亮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