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寒冷的冬季，风依旧缓缓地向北推移 天鹅的翅膀，朝拜于菱形的太阳 当冷漠的羊群返回粗糙的栅栏，一条江已冻 结了歌喉 迷雾沉沉，罩住一座北方弧形之城
街道被冻僵，树枝着上寒色，繁星洞开冰冷的
缺口
我想起遥远的布拉格的冬天
仿佛倾听着波西米亚古老的民谣
一月的屋顶落满白雪
你经常走在一条昏暗的巷子里，回到暗淡的
楼道
因为生活，你手指皲裂
夜色浓重。你拉上米色窗帘，换上睡衣
在我漫长的睡梦里，你像一颗恒星，穿越世俗
的云层
二
街心。灯火璀璨，像水晶之夜
二月。难以辨别季节的变换和移花接木
一群柏拉图式的诗人，信徒一样，在书房里喷
云吐雾
我的城市不是忧郁的巴黎，波德莱尔的恶之
花正沉湎于酒吧
每个人都是自己的撒旦，而上帝只有一个
我相信诗歌的抽屉里会是一个斯芬克斯
爱情，像高贵的油画。玫瑰和红酒，永远微笑
的蒙娜丽莎
远离烛光之夜，血管里藏匿着叛逆的奥德修斯
那些苏醒的海妖，常常使诗人蒙受困厄
乌云笼罩着一座夜色中的乡村教堂
午夜的街头，衣衫褴褛的拾荒者跌跌撞撞地
走过
有人打一辆TAXI，夜色中驶向爱情的数字城堡
三
痛苦和欲望，在泥土里艰难地掘进
寂寞的云层，折射出太阳之光，那是爱的灵光
为尘世普度
忧伤的记忆里，会有一片残叶在三月里悄然
复活
“我看见你了，你已离开乌有之乡”
时光流逝，毁灭过的叶子，走向深处的泥土
令人昏厥的季节，爱在时间的褶皱里承受或
保持一种角度
我怀念丢勒，《忧郁》中的女子回到了房间
人文的光辉将灵魂的居所普照
白杨树啊，你的树干闪闪发亮
所爱之人，你手臂柔软，像温柔的母爱
我深爱着每一个黑夜，我在潮湿阴暗的地下
室为你写诗
你单薄的身影，依旧在黑夜里穿行
四
夜幕沉沉。战云密布。古老的爱情已兵临城下
天空布满铅色的云翳
苹果园里没有春天，公墓里的蝴蝶像安魂曲
四月。复苏的爱情缠绕着冬眠的花根
风行大地，大地的骨盆如此辽阔
残冬开始溃逃，一江春水映出英雄波塞冬的
雄姿
我深爱之人，整个冬天的痛苦渐渐地消融
当一颗流星熄灭，达里奥的玫瑰奇迹般地复活
春天的形骸，在季风中放浪或消亡
森林走下山冈，宁静的歌声从故乡里飘荡
哦，一只千年的雪狐撕裂了痛苦的画皮
我一次又一次将世俗的面具擦拭
五
天使从芭蕾的背景中姗姗走来
灌木的丁香重新绽放诱人的紫色
五月。爱情渴望一次寂寞的旅行
我在未来的哈尔滨地铁车站，完成一次旷世
之约
白云朵朵。花地斑斓。仙子们早已离开梦幻的
舞台
蓝色天幕下，那些幸福的情侣，带着自己的伊
甸园
瓦格纳的《婚礼进行曲》风靡于太阳岛上
白桦林和俄罗斯少女翩然起舞，烈火鸟一直
抵达天际
油画般的暮色向着松花江两岸弥漫
我和你乘坐一辆19世纪的贵族马车
午夜。一同为彭斯的爱情和自由而歌唱
我重新为你写下《二十首爱情的诗和一首绝
望的歌》
六
六月。我没有去蓝色的加勒比看海
夏日宁静，云卷云舒。心像星罗棋布的麦圈
起伏的麦浪追赶着纷飞的麻雀
雨水充盈，树木葳蕤，割草机传来草叶的气息
“为我的心，你的胸脯就足够
为你的自由，我的翅膀也足够”①
我热爱这座小城，虽然没有萧红和三毛
依然在旧巷斜阳里，静候你的影子荡来荡去
你散发的清辉像宁静的月光，始终难以捕捉
篝火升起，一支古老的渔光曲在船坞上回旋
我为你修补着一只漏水的木船
向星星致敬，向灯火致敬
七
梦里，一只银色蝙蝠，挂在树梢之上
爱淋漓尽致地涂满斑驳的墙壁
肋骨适度弯曲，恢复金属的形状，我的诺言坚
硬如铁
玻璃般透明的世界里迎迓创世纪的曙色
七月，我周身的洪水已退尽，地平面上长出新
的橄榄枝
猛犸和恐龙围拢过来，在水质的柔情里，心慢
慢地放下
丝绸舒展，你宛若晨风中悸动的花瓣
我为一只红舞鞋而迷恋艺术
风化的石头终于裂开石榴般的牙齿
请让我为你的黑发舒展成夜色的一角
幸福的怀抱里你安然入梦
哦，白夜，瓷器的光，照耀着堆满鲜花的书房
八
风信子和薰衣草，充满爱情的魔力
生如夏花，死像秋叶。我想起短命的阿毛
诗意风流纵横，深爱着秋天的落叶
一个诗人的生命究竟能撞击多少灿烂的火花
我手持松枝和火炬，我是时光里最后的流浪者
风尘仆仆的影子，我是你驿站上的风向标
枕着八月凝脂的月光，仰望月影婆娑的桂树
哦，你是寂寞的曼陀罗枯瘦成彼岸之花
南国有后皇嘉树，我有北国相思红豆
我的爱情受命不迁，如死坚定
女人，虽然为叔本华所诅咒
当你老了，我依旧在炉火旁为你守候窗外的
漫天大雪
九
水罐出现裂痕。风从故乡平展地次第吹来
九月的屋顶飘散着炊烟
你伫立水湄，一只小狗眼含热泪
亚麻色的早晨，你倚门遥望，手里握紧果实
有一种呼唤，自始至终在我的梦里缭绕扩展
我在屋檐下听雨，院子里的向日葵饱蘸夏日
激情的雨水
用一生的流水将落花和影子追逐
大地上没有卷起风暴，林间的白马缓缓地走
向河畔
你是谁的母亲，在痛苦和劳顿中垂下曾经饱
满的乳房
不曾炫耀，你的美丽早已藏匿于内心深处
赐予万物的太阳之母，你的恒温究竟能持续
多久
你的灵魂不朽，将我孱弱的诗歌照耀
十
最后的暖阳从树的空隙中筛落成阳光的碎片
叶子告别枝丫，忧伤地跌落于地上
嘶哑的风声中，干草在空中旋舞
哦，这个凌乱的秋天，我的旅途还将去向何方？
一颗流年颠簸的心，被陌生的栅栏一道道阻拦
十月的秋风充塞着暴力，我仿佛背负沉重的
十字
隔着黑夜，隔着灯火，你的歌声仍不绝如缕
一种烙印令人难忘，像吻，面对死亡的眼神
你的容颜藏着默契，不轻易地流露或毁灭
有一堆篝火，将内心的荒凉映衬
决不像候鸟，乞求可怜的恩赐，我讨厌没有幸
福的爱
深秋。最后的雨水，将我的泪水一再持续
十一
诗人一生都在拥有，一生都在失去
除了诗歌，我枉然回首，两手空空
时间像泡沫，多少喧嚣的浪花又重新注入水
的怀抱
骨骼不朽，只因有钙质和磷火在天边颤抖
深爱之人，我不忍心看着尘世的花朵，一朵一
朵熄灭
英雄和挽歌成为大地上最后的灯盏
十一月的蝴蝶互相诀别，重新回到集体公墓
冰雹，伴着夜晚的黑雨，在窗前骤然敲击
巫师们纷纷遁逃，纯洁被黑夜洗劫
莎乐美究竟被谁人之手所玷污
爱的哲学落满厚厚的污垢。雪莱，雪莱
爱情濒临灭绝，我为西风唱一首绝版的颂歌
十二
雪纷纷跌落，所有的隐痛在十二月里滋生
经由这个冬天，我怀念先前所有的奔走
站在白朗宁夫人的十四行台阶，仰望至高无
上的爱情灯盏
借着古老的月光，为你精心打磨一件纯银首饰
此时，寒冷的北风不寒而栗，火焰已走远
你抱紧双腿，倾听暴风雪之夜的音乐盛典
我将城郭俯视。围城之中，爱是城中之城
你端坐在城内，一个人将往事的镜子凝望
我怀揣着全部的情感，将寒冷的冬天一路送远
“我怀着无限的柔情，因为我很快就要离开世
人”②
夜色浓重。你拉上米色窗帘，换上睡衣
在我漫长的睡梦里，你像一颗恒星，穿越世俗
的云层
①选自智利诗人聂鲁达《爱情的诗》中的诗句。
②选自前苏联诗人茨维塔耶娃诗歌《我怀着无限的柔情》中的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