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亮得看不见的玻璃(组诗)|外面看不见里面的玻璃

时间:2019-02-16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一棵松树倒在地上      这棵经年累月的树   我们每天都看见的树   倒在风雨中,像跌了个跟头      身体健康的松树
  总是站得笔直的松树
  像这样躺在地上,叫人
  很难接受。地上的雨水把它
  刚换的春装弄得泥泞不堪
  
  松树横在路上,挡住
  我的车子。我怎么也不忍心
  就这么轧过去。停下车
  雨水在车窗上止不住流下来
  我拼命地按喇叭
  
  
  希望这棵只是醉倒在地的树
  能被叫醒,重新站起来
  回到原来的位置
  
  千佛洞
  
  这是一座山最不愿意
  敞开的部分:曲折,深长
  
  只有我能理解,为什么
  最多的佛住在最暗无天日的
  地方。如同一条勒住大山
  肺部的穿孔,最怀念
  气管的形状。此外我们
  能看到什么?空洞的
  阻隔,因为一些困厄和苦痛
  已经脱离形状。千佛山
  藏在这条山洞里!根一样
  回环在深处的千佛洞呵
  
  走着走着,它就通向
  我们的一些往事一些内伤
  
  平静和亮得看不见的玻璃
  
  一只蝴蝶压在玻璃
  台板下,台板似乎飘起来
  玻璃一样透明的天空
  碧绿的底色降下草坪
  湖和春天(通常我们
  
  只注意到轻得落不下来的
  蝴蝶,而这块玻璃
  平静和亮得我们谁都
  看不见)蝴蝶笔直地飞翔
  似乎翅膀晃一下,它的
  天空就会砸下来。蝴蝶
  有力地飞翔
  我和蝴蝶
  一样承受着这块玻璃
  
  换一种看法:蝴蝶在窗子
  那边,我在窗子这边
  
  她们始终一言不发
  
  我坐在临街的店面
  从玻璃窗向外看:两个姑娘
  坐在路边的槐树旁,一言
  不发。像树上落下的两只
  雏鸟,像嘈杂的人声
  传递过来的两个空隙
  我望着她们,目光和心境
  像回到静止的弦。她们
  
  就这样很平常地坐着
  始终一言不发。直到她们
  离开,把静默带走
  把静默一样的空白带到
  树下来。我继续看着
  觉得她们没有离去,似乎
  隐藏在槐树后面。树上飘下
  两片很慢的叶子,仿佛
  
  她们最终没有忍住的语言
  我为她们说出的语言
  
  我不到落点的蜻蜓一直飘着
  
  那只飞进我十三岁
  夏天的蜻蜓,悬浮在池塘
  边上的蜻蜓,仿佛黄昏飘过
  很淡的火,一道
  游移不定的目光。蜻蜓
  触碰着柳叶,草艾和池水
  这些不踏实的事物都跟着
  浮动起来。夏天的黄昏
  感到一种轻,一种
  
  若有若无的叮痒。蜻蜓
  漫游在天空,在夕阳下
  红得那么松弛,倦怠
  和迷茫。它把一阵红
  拖得太漫太长
  
  三十个夏天
  过去,池塘和垂柳都已
  枯死。那只张着翅膀的
  蜻蜓,找不到落点的
  
  蜻蜓是否一直飘着
  在一个黄昏,我从镜子
  和一个女人的眼睛里读到了
  那种似是而非的红,那种
  轻得无处依附的目光
  
  我们都从故居的石阶上走来
  
  故居的石阶
  苍老而凄凉。我远道而来
  坐在台阶上,像一个
  伤逝的情人。拂去灰尘
  青苔和暮色,我看到了石阶
  岁月的真相。那时候我们
  
  多么年轻,贫穷和骄傲
  早上出门,晚上关窗
  阳光和雨水把石阶和我们的
  鞋印一天天擦亮。事实上
  故居的石阶知道我的鞋码
  不知道我出门后的走向
  
  今晚,门开着等谁和风
  一起归来?是谁带伤的
  跛足把阶石踩痛?我们
  都从故居的石阶上走来
  被时间的层次,坚定不移的
  
  过程一节节传递和接送
  仿佛是我们停在某个
  台阶上被谁推向深处和远方
  故居的石阶寂寞而荒凉
  我跨出门,一步步走下
  石阶,像一颗出眶的眼泪
  一去不回的眼泪经过鼻梁
  
  我像风一样走在扬州个园
  
  风吹竹园,扭动着这些空虚
  一阵风把竹子收拢,压低
  另一阵风把它松开,掀起
  一只黄鹂的翅膀扇了
  
  一下,所有的竹子都晃动
  起来。有多少事情不被风
  抓住?如同有多少空虚能够
  说起?风在竹林走来
  
  走去,仿佛竹子之间的
  那个空隙,那种变化着的
  关系。这是否实在地表明
  风吹竹园,吹动着自己
  
  它是一棵更大的竹子
  飘起来的竹子。风只有
  逼着这些竹子旁证,因为它
  唯一抓不住自己的那阵空虚
  
  陀 螺
  
  避开鞭子的最好办法
  就是找个地洞钻进去
  哪怕一直钻到地球那边
  可是陀螺只能把自己藏在
  鞭子上,在迅速的转动中
  把伤痕甩开,或一圈圈
  包围起来,让人不易
  察觉。我在儿时的
  院子里擦着汗,狠劲地
  抽打陀螺,我知道
  离开鞭子,它就停在
  一块木头上,什么也不是
  
  在有些夜晚有些事情过后
  陀螺钻出我埋在心底的
  疼痛,这使我感动于
  自己运转得多么正常
  
  庐屋的茅革
  
  头发整齐地披在那里
  远远看去,头顶的太阳
  那圈红头巾勒住头发的光亮
  鬓角的月亮,那朵玉兰花
  飘散头发的温柔和芬芳
  
  茅草从庐顶覆盖下来
  仍如头发。它肯定是一个人
  心底升起的天光!有这样
  一头秀发的女人是多好的
  
  女人,她能把最忧愁的贫穷
  温暖!有这样一头黑发的
  男人是多好的男人,他能
  把最凄苦的日子庇护
  被雨水洗净,被风雪
  
  梳亮。直到年华逝去
  它们开始灰白,那些落发
  直拂我们心底的凉意和忧伤
  我越看这些庐屋,越像
  
  我的祖父和祖母。他们
  慢慢走去,把帽子似的
  风雨带进岁月深处。我站在
  再高的楼顶,也没见过
  那片温馨的飘拂和安详
  
  叶世斌,1958年生。1982年开始发表作品,著有诗集《门神》《倾听与言说》《在途中》等,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安徽大学文学院兼职教授。现在安徽天长市土地局任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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