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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小三儿:你做了别人的小三儿

时间:2019-01-24 来源:东星资源网 本文已影响 手机版

  她在家中排行老三,从小被“小三儿”“小三儿”地叫惯了,她后来自嘲说都是这小名给叫坏了,长大后真给人家当外室,成了名副其实的小三儿。   她是我的三姨。老街坊们说我家是镇上有名的美人窝,女孩子个个水秀娇美,三姨的相貌更是艳丽丰润如水蜜桃一般。那时家里开间杂货铺,生意好得不得了,男人们常来买些七零八碎用不着的东西,就为了看三姨一眼,如果谁能引得三姨多说几句话,是可以回去炫耀吹嘘的事情。
  那年杂货铺门口的木头招牌经不起风吹雨打自己掉下来,大家都开玩笑说是因为给三姨说亲的人太多,挤松了门框。附近十里八乡但凡家里有点门第根基的都上门来凑热闹,只等三姨慢慢挑。老人们实指望三姨挑一个出类拔萃的好人家嫁过去,安享日后的富贵荣华,可怎么也想不到她最后跟一个瓦匠好上了,那瓦匠没财没势不说,家里还有老婆孩子。长辈们气得发抖,把三姨狠狠打了一顿之后锁在后院。我记得三姨当时哭号吵闹叫破了嗓子,拍着门板嚷:“你们打死我也没用,别说他是个瓦匠,就是个要饭的我也要跟他走!”
  那年我11岁,不懂得三姨犯了什么错,怎么会严重到把她关起来连饭都不给吃。深夜里我趁大人们睡熟之后偷了钥匙溜去给三姨送饭,却被她身边的男人吓了一大跳。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瓦匠,他是个高大神气的年轻人,跟三姨站在一起看上去有种说不出的悦目。他微微弯下腰跟我说:“来,叫一声三姨父。”你不是有老婆么,我怎么好叫你姨父呢?我很疑惑,而三姨在一旁微笑,她的脸上有一块淤青,嘴角也肿着,摸摸我的头发轻声说:“小雪你最乖,三姨以后一定报答你。”第二天大清早后院就吵嚷起来,我半夜送去的饭菜还在地上放着,但是三姨不见了。
  妈妈说三姨是跳墙出去的,墙头的碎砖被踩下来散在地上。瓦匠媳妇披头散发跑到我家来又哭又闹,手里还拉着个7岁的女儿,说她男人连夜跑了,硬要我家把三姨交出来,把男人还给她。家里乱成一团,瓦匠媳妇带着娘家兄弟天天来要人,坐在院子里不肯走,把杂货铺里能吃的东西都吃光了。那些天我家热闹得像唱大戏一样,长辈们气炸了肺,拍着桌子发狠说只当没有小三儿这个女儿,就算她死在外面也不要管她。那阵子热闹平息之后,长辈们嫌三姨有辱门楣,败坏了家风,不许家里再有谁提这个人,仿佛她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听说瓦匠进城打工去了,时常寄钱回家。瓦匠媳妇再没上门来,不过每次经过我家杂货铺时还是会大声说几句风凉话出出气。她的五短身材越来越胖,领着个一式一样的葫芦似的女儿站在门口大声说:“男人肯把钱寄回家就好,外面的小狐狸愿意白跟着他,我也乐得省心。”长辈们听了深以为耻,每每垂头丧气地决定如果三姨敢回家就打断她的腿再轰出去。两年后瓦匠媳妇也带着孩子离开小镇进城了。
  三姨回家的那个冬天,我已经19岁。三姨披着貂皮大衣毫无预兆地走进家门带起一阵香风,全家人都望着她的一身珠光宝气意外惊诧得说不出话来。没人提起不许她回家的老话,晚上还做了一桌好菜庆祝全家团圆。三姨让我坐她旁边,我开心得要死,因为已经很久没吃过那么像样的饭菜。那晚临睡前我听见妈妈跟爸爸低声说:“瓦匠发财了,咱也过过有钱人的日子,全指望小三儿了。”爸爸也低声说:“我听说瓦匠现在是董事长了,小三儿倒是个天生的富贵命,幸亏当初跟人家跑了。”
  瓦匠进城后仍然当瓦匠,后来找了几个人一起承包工程,再后来开起地产公司。他是豪爽大方的聪明人,三教九流都有朋友,几年时间里混得风生水起,着实赚了大钱。瓦匠媳妇名正言顺地坐享其成,而三姨是众所周知的万千宠爱在一身,镇上的人们啧啧艳羡,说起诸般传闻仿如亲眼所见,这三个人俨然成为镇上的传奇佳话。
  瓦匠上门来做客那天,全家人对他殷勤周到待以上宾。他有些发胖,长出一个生意人普遍具备的肚腩,只有微笑与我记忆中重合得一丝不差,他说:“小雪长这么高了,来,叫一声三姨父。”你又没娶我三姨,算哪门子的姨父!我很尴尬,但没人为我解围,大家在身后纷纷鼓励我:“快叫啊,小雪,叫人呀!”我很吃惊,虽然明白人穷志短,也没想到我的家人会这么巴结,失望与反感使我紧紧地闭起嘴巴越发不肯说话,倒是二姨家的表姐被推上来殷殷地叫了声“三姨父”,并表示愿意到他的公司学些本事。三姨不置可否,转过头问我的高考专业意向,她打算把我接到城里,好方便照顾我上大学。妈妈忙不迭地满口答应,并提醒我:“还不快谢谢你三姨和三姨父?”
  那天每个人都打着哈哈跟瓦匠攀交情,我忽然发现父母老得多了。三姨仍是艳光照人的标致模样,衬得妈妈姨母她们格外憔悴苍老,也许人上了年纪就变得势利伧俗,她们目光灼灼地盯着三姨手指上的钻石和脖颈上的翡翠。我觉得难为情。钱哪有那么重要?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个身体在世间混几十年而已,何至于羡慕成这样?我跟三姨说:“一个人吃多少穿多少都是命中注定的,不值得为了钱太花心思。”三姨又好气又好笑:“你不知道真正的穷日子是什么滋味,衣食住行处处用钱,光是清高有什么用?”
  三姨住在家里没几天就跟瓦匠回去了,表姐也兴高采烈地跟了去。半年后我高中毕业,三姨又回来一趟,把我也接走了。
  大学开学的前几天,三姨比我还兴奋,开车出去为我买了大批的衣服行李,皮箱上全是“LV”的纹饰,我吓得傻掉:“这个是真的么?听说贵得要死,花这么多钱就为了装几件衣服?”三姨满不在乎地说:“你三姨父说现在的大学生更讲排场,还有人在校园里开跑车呢,我的外甥女总不能太寒酸。”把我装扮得如同身娇肉贵的公主,但是三姨的笑容中有股掩不住的落寞,我悄悄问:“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呢?好让我光明正大地叫他一声三姨父,现在都不知道怎么称呼他。”三姨淡淡地说:“他?他是不会离婚的。”
  我不敢再问下去,但我知道三姨是瓦匠公开承认的外室,城中最好的健身俱乐部和两间最高档的茶艺馆都是他送给三姨的,还为她开了装修公司,把所有楼盘的装修和绿化工程都交给三姨打理。他给了三姨奢华无尽的生活,可三姨分明是那种爱情至上的人,锦衣玉食并没有给她带来太多快乐。
  大学开学后我住进宿舍,每到周末三姨都派司机接我回去,有时候她自己开车在宿舍楼下等我。她的公司似乎都不需要她去亲自打理,她有那么多时间无从消磨,只是带着我逐间名店逛过去,买一些谁都用不上的东西,我却不能告诉她,奢侈行头于我并无丝毫意义,与我同室的小凡考取了一等奖学金,同学们从未因为她的衣着寒素而看低她半分。
  我跟三姨说功课越来越紧,周末想留在学校温习。她毫不疑心是我厌烦逛街胡乱找借口,直赞我懂事。我的周末从此清闲自在,比起逛那些名店,我情愿在校园里四处闲晃。直到有一天我看到瓦匠的保时捷停在校门口,而英文系那个时尚漂亮的葛老师摇曳生姿地打开车门坐上去。
  同学们早说葛老师的穿戴无不名贵惹 眼,一个住独身宿舍的女教师哪来那么多钱买得起浑身披挂呢?我们说起她的时候会故作成熟世故地轻描淡写:“笑贫不笑娼,人各有志。”葛老师有副业早已不是秘密,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她的恩客竟然是瓦匠。做地产一定很发财,他这么兼收并蓄的,我怀疑三姨到底知道多少。
  寒假我想跟小凡出去打工,可是被三姨抓了回来,她把小凡安排在健身俱乐部里当迎宾。到开学的时候,小凡的谈吐气度与从前判若两人,她开始研究穿衣搭配,她的桌上放着一瓶粉红色的迪奥香水,周末她会化上淡妆出去,通宵不回来。我没问过小凡到底在做什么,不用想也知道她在健身俱乐部里另有奇遇,她不再用功苦读,因为不再需要奖学金,我听过她在宿舍里不屑地说:“累得半死才拿那点奖学金,还不够买一个包包。”后来我真的在一家名店里遇见她。那天我陪三姨在那家店里闲逛,听到另一侧小凡的声音娇嗲地说:“你看这两个包包哪个更衬我的裙子呢?”不等我转头去看个究竟,就听到瓦匠的声音带着笑说:“都好看,都买了吧。”三姨回头张望了一下,转回身淡淡地说:“你的同学这么打扮起来倒是很漂亮,我差点认不出来了。”
  难怪三姨那么笃定地说瓦匠不会离婚,他不离婚照样玩得随意尽兴。繁华虚荣的都市,什么事情都可以视作等闲,三姨都不争不恼,我又有什么可感慨。
  后来一天小凡突兀生硬地问我:“怎么你三姨也有一辆保时捷?”我故作淡定地说:“她开保时捷有什么奇怪?”小凡的表情十分不甘:“她都那么大岁数了。”我冷笑:“笑话!你喜欢车自己买去,管我三姨多大岁数开什么车。我三姨父给你的钱你嫌少啊,你去问问英文系那个葛老师,男人的钱若真那么好赚,她还能住宿舍?”都不懂得循序渐进,连栋房子都没赚来,还有心打探三姨开什么车。
  这一年瓦匠又为三姨新开一座酒楼,取名“江南岸”,装修得古雅奢华,逢有官员贵客,瓦匠必定亲自约往江南岸陪同就餐。妈妈说:“开饭店?那我得过去照看着,万一服务员手脚不干净呢。”妈妈自告奋勇地坐镇江南岸,闲散威风得像个看场子的黑帮分子。每次瓦匠宴客时,妈妈格外警醒仔细,火眼金睛地紧盯着是否有女子跟瓦匠过分接近,然后马上通知三姨。二姨和舅舅也立即效仿,自动请缨到三姨的茶艺馆看场子,听说舅舅把皇亲国戚的架子端得太足,招人厌恶,刚去一个星期就被人揍进医院了。
  瓦匠身边隔一段时间会有不同的女人亮相,三姨视若无睹,她自嘲地说:“我自己又算什么?你看我从小就被小三儿、小三儿地叫惯了,简直天生就要做这一行。”很多人都知道瓦匠风流成性,喜欢兴之所致地制造露水姻缘,三姨比别人更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但是他常年住在三姨这边,每天不管应酬到多晚都会回家,也许这是三姨唯一的安慰,三姨因此相信他仍旧对她情深意重。
  我大学毕业那一年,瓦匠要扩大经营规模,但是资金链出现问题把整个集团拖入困境,而原本与他私交极好的一个银行行长答应他的贷款也因这个行长的临时变卦而中断办理,这让瓦匠烦恼不已,从早到晚锁着眉头烟不离手,整个人几乎变成一只烟囱。三姨纳闷地说:“张行长为什么会改变主意呢?中秋节刚送了两对金牌给他,也没见他推辞,现在又不办事。”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瓦匠给三姨打电话,说张行长在宾馆刚开完会,已同意办理贷款,要三姨马上把手续文件送到宾馆去找张行长签字,免得他又变卦。三姨欢欣雀跃,马上装好文件就出去了,临出门时回头嘱咐我:“你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咱们吃冰淇淋去。”
  那天晚上三姨没有回来,深夜她打电话给我,说要出趟远门,让我好好照顾自己。她的语气平静温柔,我没感觉到任何不妥。所以当他们说三姨已经自杀身亡的时候我只觉得无聊透顶,居然拿这种事开玩笑。她以威士忌送服整瓶安眠药,没有给自己留半点生路,唯一的遗愿是不许瓦匠参加她的追悼会,也不许他以后上坟拜祭她。
  瓦匠如愿以偿得到贷款,集团得以摆脱困境。我的家人全体聚集在三姨的家中哭闹责骂,瓦匠双眼通红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那天他的正室夫人也出面了,几年不见,她胖得完全走形,镇定自若地与我们周旋,那时我才知道瓦匠交给三姨的所有产业只有健身俱乐部是真正属于三姨的,其他仍属他自己名下。瓦匠媳妇提议把装修公司送给我们,舅舅大骂着要瓦匠把江南岸转到他的名下,妈妈和二姨马上反对。房子里乱成一锅粥,每个人都有要求,每个人都在反对,我静静打开门走出去。
  不知道他们最终谈妥了什么条件,我只知道父母时时说还是吃亏了,舅舅和二姨才占了便宜,而舅舅和二姨也在各自抱怨着,没有人满意。三姨用命换来的是他们下半生的富贵么?我想远离这个城市,在这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在这里遇到的每一个人,我余生都不愿再想起。
  三姨的追悼会那天是个大晴天,她躺在玻璃棺里仪容平静宛如再生,可她再也听不到她的兄弟姐妹在外面哭声震天。阳光明晃晃的,让人眼花,一切都像是幻象,虚伪得让人生厌。仪式结束时我意外地看到小凡站在那里,我面无表情地从她身边走过,她在我身后说:“你还在生气?你用的钱都是你三姨的,她的钱又是怎么来的?我陪董事长玩乐,令他开心快活,他以钱财作为报酬送给我有什么不对?”
  我竟找不到理由反驳她,因此更加悲哀:“小凡,我三姨已经过世了。她是个死心眼儿的女人,你比她聪明,可是你也未必懂得及早抽身。”
  离开这个城市的时候,我在车站看到一个女孩子背着一只GUCCI的仿包挤上公交车,我心里空荡荡的,仿佛能激起回音。死去的人永不回来,活着的人千方百计循着各自的路朝渴望的目标走下去。如果三姨还活着,她可以跟我一起走,去看看天地有多大,众生有多辛苦。我不知道她打开药瓶的时候想到了什么,生存的方式有那么多,可惜她忙着离去,什么也看不到了。
  编辑/暮雪晓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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